一號樓是貴州大飯店的一號樓,它之所以出名不是因為豪華,而是因為貴州省的大當家喜歡在那兒接見外賓,所以格外賦予了一層意義,也因此有了”一號樓”這個說法。
爸爸說:“我賀衛國還是頭一次在私底下見到市局局長呢,這麼近距離目睹活生生的市局局長,我還是很激動的,最有意思的是,他居然還知道我。”我說:“他怎麼知道你呢?”爸爸說:“他說你就是賀衛國啊,我知道你。”我說:“哦,他就是這樣知道你啊。”爸爸說:“市局局長居然主動來和我碰杯,把我感動得淚汪汪。”
一直在旁邊傾聽的媽媽終於找到機會嘟囔了一句:“賀二娃,說實在的,我也想開一個海鮮樓呢,趁著世道好,多賺點錢回來。”爸爸一會看媽媽一會看我,強忍著脾氣說:“你們這母子倆今天這是怎麼啦?一個接一個說著要賺錢,以為錢有撿啊?成姝芳,賀政不懂事你怎麼也不懂事啊,小心我把你送回劍河去種田,我告訴你,這個家小事是你說了算,大事始終還是我說了算。”
媽媽不明白了:“多賺些錢有什麼不好嗎?錢跟我們又沒仇,何況以我的名義去開個海鮮樓又不違紀。”爸爸說:“你考慮問題從來隻考慮一半,另一半就被你忽略了,你也不想想,要是開了個海鮮樓,我就從甲秀樓土皇帝變成了海鮮店店小二了,我就得求爹爹告婆婆四處跑腿請人來我這吃飯,我就得去工商衛生城管這些衙門挨個拜碼頭,我就得拿自己的血汗錢去供養別人。成姝芳我告訴你,我賀衛國麵子薄,受得了死罪,受不了這種活罪。我賀衛國為什麼要拚死拚活當個派出所所長,不就為了人前人後享受點威風麼,我要是半路去開海鮮店,那我活著又是為了什麼呢?你不能這麼自私!”
我起身回臥室,爸爸又把我叫了過來,他說:“剛才光顧著教訓你不懂事的媽媽去了,我要給你說的話還沒說完。”我說:“你繼續。”爸爸語重心長地說:“你提到了賺錢的話題,我就多說說關於錢的事。”
爸爸說:“你知道的,我這個小幹部,管著一片小地盤,手裏有點小權力,也能在不違法的前提下幫助一些朋友,於是嘛,順手也笑納了別人雅供上來的一些煙錢酒錢,但這些錢,都是灰色的,沒有黑色的。灰色收入就是大家都默認但是大家又都不說出來的收入,哪怕是不小心抖出來了,也就是挨個批評做個檢討而已。”
爸爸說:“當然,即使是灰色的錢,不管是按紀律,還是按規定,那都是不該收的。爸爸在這方麵給你當了反麵榜樣,爸爸是不對的,這一點即使難為情,我也要承認,我也要做檢討。可是我的兒,你和我不一樣,你還年輕,還有遠大前程,你完全沒到考慮錢的時候,更加不要把錢當做一回事。你需要錢,爸爸給你就是了,你千萬別去琢磨如何賺錢。如果你現在年紀輕輕就去琢磨錢,眼界就低了,以後就蹦躂不起來了。”
爸爸說:“當然啦,你一定要去賺錢也不是不行,這是你的沒約束,我不會擋你的財路,更加不想壓抑你的發展,你若成了貴陽李嘉誠,我賀衛國也跟著光榮光榮,但我現在就可以撂下一句話,隻要你想在貴陽發財,你就會回頭來找我幫忙,而且,我還是不會幫你。”我覺得爸爸在侮辱我:“我才不會回頭找你。”爸爸搖搖頭:“你隻知道自己有多厲害,可你根本不知道別人的勢力有多大。”
爸爸點燃一根煙,說:“胡慧喜不喜歡那根白金項鏈?”我心裏很氣憤,我送根項鏈給胡慧,賀德幹嘛要說給我爸聽,這不是多事是什麼,我對爸爸說:“是賀德告訴你的吧?”爸爸指了指我:“就你這發育不成熟的腦子還想做生意,賀德為什麼要替你買這八千多塊錢的單?他替你買了單能不拐著彎讓我知道嗎?如果我不知道那他豈不是白買了!表麵上是你送項鏈給胡慧,本質上是大伯給我塞紅包。”
爸爸吐出一個煙圈,頗為憂慮地說:“我的兒,你還年輕,別一天到晚去想錢這種低俗的東西。”我回頭看了一眼,爸爸的身影印在牆壁上,看上去比牆壁還不可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