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章 隔岸觀火(3 / 3)

“難道不是嗎?“房遺愛可憐巴巴地望著高陽公主那有些扭曲的麵龐,“吳王殿下在宗室親族中如此有威信,即使說他的主犯,必也會有人替他求情。長孫無忌他們是絕對不敢動他的。到時候不過是削幾百封戶罷了,做出個樣子罷了。”

高陽公主仰麵說道:“十惡不赦的謀反之罪,你把它看成是過家家了嗎?早對你說過,若成則是名利雙收,若不成則是身敗名裂。絕不會有第三條路!你不是不知道長孫無忌與吳王積怨已久,如今又是大權獨攬,必是要除之而後快的!他等了三年多,終於是等來了這麼一個機會,你拱手送給他的機會!誰又能求得了情呢?你這麼說對你自己是毫無半分的好處,反倒是白白搭上了吳王一家子的性命!”

房遺愛的整個人早就滾到了地上,像是一堆爛泥一樣地散了架子。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子才如夢初醒般地顫動了一下,跪爬到了高陽公主的麵前,驚恐不已道:“公主,那……那怎麼辦?遺愛……遺愛真的不是有心要陷害吳王殿下的啊!”

“你這話跟我說有什麼用?”高陽公主冷冷一笑,輕“哼”了一聲,“也罷!李恪與我等向來也無恩義,況且,即使沒有我等,那長孫無忌也不會放過他的。倒不如同我們一塊去,在黃泉路上也好有個伴!”

房遺愛的天真無知,輕而易舉地就為長孫無忌們所利用,可笑的是,若非有高陽公主的提點,他真的會一直做著這重獲自由的黃粱美夢。他無意去陷害李恪,卻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給了他們一把足以剜去他心髒的大刀。偶然,卻又是實實在在的必然嗬!權力鬥爭,向來都是寧我負人,毋人負我的。有無爭權之心,全然隻是憑借著勝利者的那能言的口和那靈動的筆而已。

長孫無忌看著他麵前的兩卷卷宗,一卷是房遺愛的認罪書,另一卷是李恪前王府管家武梁的自白書,說是太宗皇帝去世沒多久,李恪就常常與房遺愛等秘密談話,談話內容無人可知。有這兩樣,就足夠了。長孫無忌在心中暗暗說道。

“大人,褚大人和韓大人來了。”武梁輕叩了兩下門,在門外說道。

長孫無忌一見到褚遂良和韓瑗,便趕忙招呼著他們坐下,說道:“無忌請二位賢弟來是有要事相商的。”

“是為了高陽公主和房遺愛的謀反案吧!”褚遂良心直口快地說道。

長孫無忌點點頭,將那兩張卷紙遞到了兩人的手中。看罷,兩人便是異口同聲地問道:“真的嗎?”

“我等深受先帝大恩,又承接著輔佐新主的大任。除了要業業矜矜之外,更重要的,是要為陛下鏟除一切可能威脅到他統治的人。你們說,對嗎?”似乎是文不對題地顧左右而言他。可是褚遂良和韓瑗又是何等聰慧之人,自是當下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真真假假,不都是完全掌控在他們的手中嗎?

韓瑗道:“大人,下官明白了!明日下官就讓底下的人一塊上書陛下,讓陛下徹查此事!”

“不是徹查!”長孫無忌收回了那兩張紙,更正道:“是要求陛下大義滅親,將這些謀反的宗親們全部處死……包括吳王!”

“是!下官必依大人所說的去辦!隻是陛下他真的會忍心嗎?”

“他會的!”長孫無忌不假思索道,“他也並沒有我們想象中的那般仁懦。我們隻要做好我們應該做的就夠了!”

世間最大的悲劇,不是一個大善之人為一個大惡之人所害。而是我們根本無法真正地認定那個施害者是否真的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千夫所指的人。

褚遂良起身徘徊了幾步,又對著長孫無忌長拜道:“大人,若真的要為陛下掃清他的統治障礙的話,還必須除去兩個人!”

“哦?還有誰?”長孫無忌將懷中一直抱著的手爐拿了出來,走到了褚遂良的麵前,問道。

褚遂良定了定神道:“柴哲威柴將軍,還有就是……江夏王!他們與吳王關係密切。況且,一個手握重兵,還有一個,早就與我們不睦久矣!”

“他們,是從犯。雖罪不至死,不過,配軍流放是免不了的!”長孫無忌一捏須,僅僅在那麼一瞬間,就是定了兩個人的罪名。這樣大的一個謀反要案,要牽連上一兩個人是何其得容易!柴哲威是柴令武的親兄長。至於李道宗,不過是李世民的族弟,一生軍功雖是卓著,但李世民逝後,也僅僅成了一個閑散之人罷了。況且,他隻有兩個女兒,一個新寡,另一個早已遠嫁,再無關聯。

韓瑗頷首著又道:“那吳王的幾個兒子呢?”

“這個就交給陛下去處理吧!”

“還有蜀王呢?大人要如何處置蜀王?”

長孫無忌不屑地一笑,拍了拍韓瑗的肩膀道:“李愔是什麼樣的人賢弟還不清楚嗎?他不是我們的威脅!隨他去吧!”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李恪李愔兄弟算是真正地向世人解釋了這句話涵義了!或者,各自都有各自的命,各人都有各人要去選擇的路要走,沒有錯與對,隻要隨著自己的心走,到了自己的生命即將終結的時候,不要去追悔往事就夠了。

送走了兩人,長孫無忌便立即進宮去見了李治。李治剛剛從武昭儀的寢宮來,逗著弘兒玩樂了半日,心情愉悅地回到了武德殿。見長孫無忌正站立在那兒候著他,便忙加快了腳步,進殿說道:“勞舅父久等了,舅父請坐。”

長孫無忌邊讓小宦官將手中的這兩份罪證轉遞給李治,邊說道:“陛下讓臣所查的駙馬都尉房遺愛和高陽公主等的謀反之案,臣已全部查清,請陛下明示!”

李治接過這兩份卷宗的時候,心下還帶著些微的不以為然,他以為長孫無忌是明白他的意思的,稍稍地做個樣子便已是足夠了。誰料到這其中竟是藏著這麼個天大的陰謀。這場謀反之案不隻是牽扯到了兩位親王,三位公主,三位駙馬,更是言之鑿鑿地說主謀是吳王李恪。這樣詳盡的訴說甚至在那短短的一瞬間真的是讓李治深信不疑了。可是很快,他就又本能地連連搖頭,由於過度的驚惶,他的聲音都變得不那麼連貫:“不!舅父……他們不會真的謀反的!吳王更不會啊!”

仿佛早已經是料定了他會有如此的反應,長孫無忌不疾不徐地躬身向他長拜了一下,麵露肅色,言道:“陛下,這是駙馬都尉房遺愛親口所說,還會有假不成嗎?他們就是看準了陛下年輕仁善,才會這樣肆無忌憚地欺淩道您的身上的。若是這次不早發現的話,陛下您想想,這後果該是有多麼得嚴重啊!”

李治胸膛中的那顆不停地上下震動的心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忽又變得沉重起來,將他的五髒六腑擠壓得連半條縫也不剩,那緊抓著龍袍的手有些絕望地鬆開了,直愣愣地望著前方,似夢囈般地說道:“就算別人都會,皇兄也一定不會!舅父,他真的不會的!”

此刻的話語,此刻的表情,那是他內心最為真實的情感的流露。長孫無忌上前一步,帶著安慰的柔和,又帶著堅定的絕毅,說道:“就算別人都不會,吳王也一定會!”

白雪輕柔地落到了地上,又迅速地融化不見了。那是永徽四年的第一場雪。

“吳王可是朕的皇兄啊!他絕不會要奪了朕的江山的!”

“隱太子還是先帝同父同母的親兄呢!”

一語剛落,李治便泄氣了,無力地倒在了那高貴而精致的龍座的座背上,是那麼樣得冰涼。他喃喃道:“讓朕在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李治的心終是動搖了,即使是半信半疑也足以讓長孫無忌感到滿足了。他是個太過聰明的人,他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絕不會在當下立馬就逼著他做下殺人的決定,隻是再度拜了一拜道:“茲事體大,陛下細細想想也是應該。不過,請陛下派禁衛軍包圍吳王府,監視著吳王的一舉一動!”

“舅父說如何就如何吧!”沒有任何的餘力再去與他爭執什麼了,擺了擺手道,“朕累了,舅父也下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