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考試周是一個學期裏麵除聖誕節之外最熱鬧的一段時間,因為聖誕節能過出春節一樣的氣氛來,肯定是無法超越的。而考試周的熱鬧在於這幾天裏無論是老師還是學生,總可以圈點出不少記憶深刻的事情。比如監考老師會因為考生將手放進桌子低下將其趕出教室,再比如考試及格與否取決於與講師的關係密切等等。
栩考完最後一門英語,走出教室時突然發現自己從來沒逃離過這個巨大的輪回。回到寢室樓在大門那裏看到大門上貼滿了學生作弊的警告處分通告。但其中有兩張通告是盜竊的十分搶眼,不知道是不是異類。
中小學校的力量在於叫你家長過來談話,而大學最偉大的力量在於給你記過處分,外加不發你畢業證。以至於像中國這樣一個認證書不認能力的社會來說,不發畢業證是一件比天塌下來還有嚴重的事情。卻隻是不知道這樣一張證書除了逼死一大堆優秀青年之外還能有多大的作用,畢竟畢業證總不能像它無知的主人一樣,為他們的雇主提供一點點幾乎沒有價值的勞動力。
栩站在寢室樓門前將所以通告書看了一遍,不自覺笑了起來。一紙無用文憑將整個社會搞瘋了,這大概就是中國地大物博和包容性以及文化內涵所在。
走回寢室,隻見晨楓一副良宵苦短狀。畢竟也為難了他,剛和洛洛在一起沒兩個星期就要分開。這個年紀的戀愛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時都緊緊粘在一起,像是用強力膠水粘在一起的兩片一樣尺寸的葉子。
“洛洛什麼時候回去啊?”栩問。
“四個小時三十六分鍾後。”晨楓說,連忙補上,“外加二十四秒”。
“嗬嗬。”栩笑了起來,“那你還不抓緊時間?”
“切,她在寢室收拾東西呢。我們學校性別歧視又不讓男生進女生宿舍,怎麼抓緊時間啊。”晨楓抱怨道,這跟抱怨學校為什麼將報廢公交車改裝成校車然後中飽私囊差不多一樣的下場。
“你說上去幫同學提東西下來不就行了,不過好像放假這幾天是可以進去的。”栩說
晨楓一下子兩眼放光,問道:“真的?”
栩點點頭。晨楓一溜煙跑了出去,手撞到門把傳來遠遠傳來啊的一聲,大概興奮地忘了痛了。
福州。
榆的醫生剛出門。爺爺送醫生出門後走進榆的房間隻見榆雙眼緊閉,表情稍微有些痛苦。爺爺歎了口氣,在榆房間的門前站了一會兒走了下去,半響從廚房裏傳來爺爺切菜的聲音。啪啪啪的聲音,榆忘了從多久之前開始就每個下午從不間斷。
爺爺的廚藝就像他欣賞水墨畫的眼光一樣好,砧板上的苦瓜在爺爺快速的刀尖下被切成蟬翼一般薄的瓜片,拿起來放在眼前幾乎對視線不構成什麼障礙。爺爺越切到越快,月牙形的苦瓜片似乎是爺爺刀尖的悲傷,切得越細就越多也越難以處理。爺爺緩緩抬起頭,手下的苦瓜依然不停下來,夕陽從院子裏照射在櫥櫃上將放在櫥櫃裏的碗照得很亮。
“啊。”連苦瓜切完了爺爺都沒發覺,一個不小心切到了自己手指。滑落下來的鋼刀在瓷磚地板上鑿出了一個小小的凹痕,刀尖上還沾有爺爺的血跡。
爺爺壓著流出血來的傷口走上二樓找東西包紮,走過榆房間的時候聽見榆的痛苦呻YIN聲。爺爺的手開始顫抖,慢慢伸過去抓住門把,推開門爺爺癱了下來。還未包紮的手指上的血,灑在古銅色的房門上。
榆倒臥著上半身從床沿上垂下來,地上全是從鼻孔裏滴下來的血滴將地板染紅了一大片。一隻手顫抖著緊緊抓住淺藍色的床單,手指裏嫣紅的鮮血如此妖豔。另外一隻手壓在胸前,卻感受不到那孱弱的心跳。
當天夜裏栩從噩夢中驚醒,一身汗水恍如剛從浴缸中站起來隻不過卻沒有絲毫的清涼。枕邊的手機拚命震動,栩竟然害怕拿過手機。
榆走了。
爺爺的聲音很低,低得栩希望他能忽略。或許聽不到了再問一遍就可以出現奇跡。
北城的夜晚太濃太暗,栩世界似乎霎那間死去了一般。栩隻覺得眼睛好痛,痛得不能張開,也聽不見自己的心跳聲。在手機滑落的瞬間,心髒像是被高壓電流流過沒有了任何知覺。思想變作了一張白紙,蒼白而又空洞得可怕。像是將二十年累積的記憶一下子被全部抽空,甚至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麼。而緊縮著抱住自己的雙手似乎在暗示沒有了思想的栩在兩秒之前失去了一個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然而然栩想不起來,想不起來到底自己擁有過什麼又失去了什麼。突然覺得自己好孤單,似是世界隻剩下自己一個人。
一個人不知道坐了多久,坐累了慢慢趴了下來壓在不知道被什麼浸濕了的草席上。嘴唇碰到了草席隻覺得很澀也很甜,原來是自己的眼淚。栩睜大的瞳孔裝不進一立方毫米的黑暗,如何看到遠方的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