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香兒妹妹(1 / 3)

丁不二體力漸漸恢複,但傷勢仍未減輕,擔心再遇到仇家追殺,決定進深山休養。一路上,一心背著大包的藥材和糧食。丁不二也給他講些療傷用藥的知識。二人走走停停,來到太行山南坨峰一帶的深山之中。

這一日,丁不二又吐血了。一心扶他在青石上躺好,說:“丁大哥,你先在這裏歇一下,我去找個靠近溪流、能搭窩棚的地方。”丁不二點頭道:“好。你隻能自己去了,多加小心啊。”“放心吧,師祖爺爺教過我的,我知道什麼樣的地方好。”一心臨走,特意把水囊和幹糧放在丁不二的手邊,方便他取用。丁不二望著一心的背影,心中感慨。

山上根本沒有路。好在一心從小在山裏長大,翻山越嶺的早就習慣了。找了好幾個地方都不滿意,抬頭望了望,欣喜道:“那裏地勢高,應該可以看得遠些。”沒走幾步,忽然發現前麵的亂木叢中,隱約長出幾枝黃橙橙的果子。一心大喜,走過去,扒著樹枝探身去摘。

石縫中伸出的枝椏並不牢靠,一心的身子壓上去,便開始有些鬆動。一心隻顧想著讓丁不二美餐一頓,竟一時忘了自己的處境。那樹木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根須漸漸拔斷開來。等到他意識到危險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退回了。隻聽“嘭”的一聲,吃著力的兩條根須應聲崩斷,樹杈倒垂而下。一心猛然翻落,身子便甩了出去。好在他在山裏長大,多少有些經曆,慌亂之中兩手抓住了樹枝,身子便懸掛在那裏。餘下的樹根一點一點拔出,終於那最後一根也斷了。一心大聲驚叫著,向空穀中墜了下去。驚叫聲在穀間回蕩……

丁不二迷迷糊糊睡了一覺,醒來時,太陽已經快落山了。仍不見一心的身影,丁不二心中有些不安。忽然一股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他支撐著站起來,順著一心出發的方向,一邊疾走一邊大聲呼喊:“一心兄弟!你在哪兒?一心兄弟……”忽然腳下一絆,身子撲倒在地,一口鮮血噴了出來。別在腰裏的短劍掉出來,滑出老遠。

深山的早晨,薄霧剛剛散去,太陽升起。“哢!哢”的劈柴之聲格外入耳,偶爾的幾聲鳥叫更帶來幾分生氣。

山穀中周圍紮著簡易籬笆的小院中,一個三十七八歲的漢子,放下斧頭,坐在小木屋門口的矮凳上,用衣袖擦著臉,回頭向屋裏問道:“香兒,那小和尚醒了沒有?”“還沒有呢,爹。”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從屋裏走出來。她一邊幫爹爹揉捏肩膀,一邊說:“已經兩天了,他怎麼還不醒啊?”漢子輕聲歎道:“唉,再等等吧。咱們先吃飯。”說著便起身去準備。

一心緩緩醒來,發現自己躺在一間木屋裏,旁邊除了一大一小兩張木床,還有一個小桌,兩個矮凳。牆上掛著兩張獸皮。他想要起身,身上卻一點力氣也沒有,渾身疼得厲害,頭也昏昏沉沉的。

小姑娘端著碗走進來,見一心醒了,又掉頭跑了出去,然後就聽見她在外麵興奮的喊道:“爹,他醒了,他醒了。”很快父女二人進了屋。小姑娘羞怯地躲在爹爹身後,探頭看著。漢子走到床前,摸了摸一心的腦門:“沒事了。唉,總算是醒了。”“你都睡了兩天了。”小姑娘說完又趕緊躲到她爹身後。一心又試著掙紮了兩下,仍是起不來,便隻有繼續躺著,呆呆地望著父女二人。漢子給他蓋好被子,輕聲說道:“你摔得不輕,先不要動。就這樣躺著吧。香兒,去給他端碗粥來。”“嗯。”香兒應了一聲,歡快地跑了出去,很快便端來一碗熱粥。漢子一口一口喂給一心吃了。

一心肚裏進食,稍稍有了點力氣,掙紮著說:“謝謝施……”忽然想起丁不二告訴過他,他已經不是和尚了,不要再叫人施主,一時不知該叫什麼。漢子扶他躺好,溫聲說道:“你叫我柳大叔就好。這是我的女兒。”小姑娘上前說道:“我叫香兒。你呢,你叫什麼?”一心知道他們是好人,便如實答道:“我叫一心。”

接下來的幾天,一心仍然隻能躺在床上,昏睡一陣,清醒一陣。每次醒來,都看見香兒坐在床邊,笑眯眯地看著他。見他醒了,香兒便給他擦臉,給他喂飯。一心試圖坐起來自己動手,香兒便會哄著他,輕聲說:“乖,別動。讓我來。”一心的心裏總是暖暖的。有時候,朦朧中聽見香兒輕輕哼著歌,一心的心中便有一種說不出的甜美。在柳大叔的精心調理和香兒的悉心照顧下,一心的外傷慢慢好轉,也漸漸有了力氣。

這一天,一心醒來,香兒不在。他掀開被子,慢慢下床,乍一站立,頭竟“嗡”的一下。扶著床沿閉目靜了一會,頭痛才慢慢退去。忽然覺得身上的衣服有些緊窄,低頭一看,已不是自己原來的衣裳。香兒在門口格格笑起來:“你穿的是我的衣服。好看嗎?”一心撓了撓腦袋,憨憨地也笑了。香兒走過來,關切地問道:“你身上還疼嗎?”一心怕香兒擔心,便說不疼了。香兒很高興:“我扶你到外麵待會吧。”便上前扶著他,一步一步,慢慢走出小屋。

一心在床上躺久了,一出屋子,頓覺空氣清爽,精神也好了許多。竿子上掛曬著他的衣裳,被樹枝岩角刮破的地方已經縫補好了。香兒說:“爹爹在菜園,我們去找他。”一心欣然點頭,跟著她轉到屋後。

轉過小屋。柳大叔正在拿著瓢澆菜,看到他們過來,招呼道:“你起來啦?你們先在旁邊坐一會,我一會就給你們弄吃的。”香兒弄了些樹葉墊在地上,扶一心挨著坐了。微風拂動了香兒的頭發,她輕輕理了一下,忽然注意到一心的光頭,好奇地問道:“一心哥哥,你怎麼沒有頭發?”一心說:“寺裏的師兄弟都是這樣的。”香兒問:“我能摸一下嗎?”柳大叔抬頭看了女兒一眼,正要阻止,卻聽一心說了一聲“嗯,你摸吧”便將頭送了過去。香兒的小手在光頭上輕輕遊走。一心感覺到香兒的小手又軟又熱乎,摸在頭上很舒服,想起這些天她對自己的悉心照顧,心中更是甜蜜。

香兒忽然問道:“一心哥哥,你爹和你娘呢?怎麼一個人來這?”一心低下頭,小聲說:“我從小在寺裏長大,沒有爹,也沒有娘。”“哦。我也沒有娘了。”香兒忽然沉默下來,就像變了一個人。

柳大叔把瓢丟到桶裏,走過來,撫著女兒的頭發,輕聲說道:“好端端的,又提這個做什麼?”香兒把頭貼在爹爹的腿上,眼裏轉著淚花。一心見了,想安慰她,又不知該說什麼。柳大叔見兩個孩子都沉默傷心,忙岔開話題:“一心小師父,你怎會獨自來到這裏?有誰跟你一起來嗎?”

一心這才想起丁不二,慌忙問道:“柳大叔,我在這裏幾天了?”柳大叔說:“半個多月了。前幾****一直昏睡,後來也是睡睡醒醒的。”“柳大叔,我得走了,我要去找丁大哥。”一心匆忙站起來,起得猛了,頭又嗡的一下,幾乎昏倒。柳大叔趕緊扶住他。香兒也站起來:“一心哥哥,你怎麼了?”一心稍稍緩了一下,睜眼說道:“丁大哥傷得很重。我要照顧他吃藥,給他找吃的。”柳大叔安慰道:“你不要著急。你的傷還沒好,現在爬不得山,就算能找到他,你也救不了他呀。不如告訴我他在哪裏,我替你去找,還能背他回來救治。”一心望著柳大叔,知道他說的有道理,便憑印象把丁不二的棲身之處說了,拜托他去找人。

柳大叔囑咐他們到屋裏等著,走出小院,把籬笆門關了,上山去找人。一心在屋裏待不住,走到院子裏張望著。香兒扶著他的胳膊安慰道:“一心哥哥,你不用擔心,我爹一定會幫你把人找回來的。”一心看著香兒甜美的小臉,輕輕點了點頭。

傍晚時分,柳大叔回來了。一心聽到動靜,興衝衝從小屋裏跑出來,見隻有柳大叔一個人,頓時呆在那裏。柳大叔走近說道:“我在山上轉了幾圈,沒見到人,隻找到這個。”說著,遞過一個酒壺和一柄短劍,那正是丁不二用過的東西。一心的眼淚刷地流了出來,哽咽道:“丁大哥,……”香兒從屋裏出來,看到一心如此難過,也在一旁抱著他的手臂陪著流淚。柳大叔歎了口氣,輕輕搖頭。

接下來的幾日,一心仍想著丁不二的事,心裏難受,經常發呆,頭痛也時有發作。香兒便在旁邊陪著他。柳大叔帶回一隻野兔。香兒甚是喜歡,經常托在手臂,不停撫摸,也拿來哄一心高興。

這一日,一心獨自坐在院中的大樹下發了一會呆,忽然想通了:“既然柳大叔沒找到丁大哥,那就說明他沒事。丁大哥那麼有見識,怎麼會出事呢?想是他等不到我回去,自己先走了。一定是這樣!”現在丁大哥走了,自己無處可去,不如就留下來,跟香兒和柳大叔在一起。這樣一想,他心裏就好受多了。閑著沒事,就解開衣裳,數起身上的傷疤來。經過多日的休養,外傷已基本痊愈。大致一數,留下的痕跡竟有十四處之多。

香兒抱著小兔從木屋裏出來,見一心坐在樹下,也走過來,說:“一心哥哥,讓我看看你的傷口。”一心怕她擔心,急忙遮掩:“我剛剛看了,都好了。”香兒還是堅持:“我看看。”一心不好再拒絕,便把衣裳敞開,隻露出那幾道比較淺的傷痕。香兒伸出小手,輕輕在傷痕旁邊觸摸著:“還疼嗎?”一心搖頭道:“不疼了。”

香兒忽然發現,在一心的左邊鎖骨下,有三顆綠豆大小的痦子,便好奇地伸手摸了過去:“這是怎麼弄的?”一心說:“這是痦子,我生來就有的,師祖爺爺說這是我的記號。”“我也有記號。”香兒說著,把小兔放到一心手裏。她卷起衣袖,露出右臂上的一條紅跡:“看,像不像柳樹葉?”“像。怎麼是紅的?”一心也忍不住去摸了一下。香兒興奮地說:“太好了!我們兩個都有記號了!這是咱們的秘密!”一心也笑著點了點頭。

高興了一會,香兒忽然問:“一心哥哥,你會唱歌嗎?”一心搖了搖頭。香兒說:“那我唱歌給你聽吧。”一心當然樂意。香兒的聲音很甜美,歌裏唱的是兩個小孩在河邊大樹下玩耍的情景。一心投入地望著香兒,腦海裏也浮現出那樣的場景,那個小妹妹仿佛就是香兒,而小哥哥就是自己……

有曲《小聖樂·兒時聚》讚曰:

嵐靄飄飄,過高丘低壑,綠野青坡。

霞光細染,盞盞映藤蘿。

看罷了蜂飛蝶舞,聽慣了燕語鶯歌。

一聲笑,是童聲細語,顯盡活潑。

喜今生相逢,願從此相依,日出日落。

山外紅塵,自此永離脫。

少時青梅竹馬,執手約一生之諾。

長相守,任他花開花謝,歲月如梭。

香兒唱完了,扭頭問道:“一心哥哥,好聽嗎?”一心用力點頭:“好聽,好聽。”香兒說:“這是我娘教我的。娘經常給我唱歌。娘可疼我了。後來娘病了,後來就……”說到這裏,香兒忽然傷心起來,把頭搭在一心的膝蓋上,喃喃道:“我想娘了。”一心猶豫了一下,還是把手放到了香兒的頭上,輕輕撫摸著,卻不知如何安慰。

過了一會,香兒忽然抬起頭來說:“一心哥哥,我帶你去個地方。”他們出了小院,跨過小溪。轉過彎,前麵有一處地勢平緩,草木茂盛。一心跟著香兒繞路過去,發現那裏有三麵是低矮的樹叢草叢,包圍著一片清理過的空地。

空地中央有一座土丘,前麵立著一塊石碑,上刻:“亡妻黎氏之墓”。香兒拉著一心來到墳前,說:“這是我娘的墳。”說著就在墓碑前跪下。見香兒跪下,一心也跟著跪下。香兒磕了兩個頭,對著墳堆說:“娘,我想讓一心哥哥做我的哥哥,好不好?”一心愣愣地看著她,聽她獨自和墳裏的娘親說話,不由得想起自己也經常坐在地上,對著大石頭跟師祖爺爺說話的情景。

又聽香兒說道:“娘一定也很高興,對不對?”說完便靜靜傾聽,倒似她娘就在麵前和她說話一般,然後就高興地說道:“我知道了。謝謝娘。”轉頭又對一心問道:“一心哥哥,我想讓你當我哥哥,你願意不?”隻要香兒高興,一心當然是什麼都願意,於是連連點頭:“我願意,願意。”香兒非常高興,轉頭對著墳說:“娘,一心哥哥答應了。”說著便拉了一心一起磕頭。香兒完成了一樁心願,很開心。一心見她高興,自然也跟著高興。

這時,隱隱聽到有人說話,而且好像正朝這邊走來。那不是柳大叔的聲音!一心跟了丁不二幾日,已經有些警惕的意識,忙拉著香兒到墳後的樹叢中躲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