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耘府說:“認錯?怎麼認錯?認錯有用嗎?”潘特對提訊評說:“今天出大事了。我和金大哥差一點兒就回不來了。王卓如擺了口袋陣,想來個甕中捉鱉!要不是有人走火,金司令今天非得成了甕中鱉!”金耘府和提訊評心情都很糟糕,沒糾正潘特的口誤。
提訊評抬起臉,說:“把自己交給首長吧。讓首長查去吧。快點兒結束這場噩夢吧。”金耘府歎了口氣,說:“你太天真了。查得清楚嗎?要查的清楚,黨內會有那麼多冤案嗎?毛主席英明吧?在井岡山被冤枉多少次:撤了多少次職?”
金耘府自言自語地說:“毛主席被整過那麼多次,為什麼沒被整垮呢?”提訊評已經心膽俱裂,腦子動不起來了。
金耘府的精神處在高度地戒備狀態。他擔心來自王卓如的突然襲擊。他擔心一一五師首長會在半夜突然出現,宣布對他的懲罰。他一夜難眠,為自己的前途輾轉反側。出乎他的意料,這一晚上,什麼事情也沒發生。
第二天清晨,金耘府看著自己的小手槍,忽然驚叫一聲。警衛人員衝了進來。金耘府笑著說:“沒事。你們出去吧。”警衛人員走後,金耘府高興地來回踱步。他覺得他找到了一條出路。他急著講給好朋友聽。提訊平很快就來了。金耘府說:“你說,為什麼毛主席被打擊了那麼多次,還能東山再起?為什麼王卓如想暗殺我,卻不敢趁夜色偷襲?”提訊評的腦袋早就木了。他呆呆地看著金耘府。金耘府說:“因為毛主席手裏有槍杆子!”他認為得到了一個真理,激動地搓著手說:“把握住槍杆子。我就安全了。一一五師首長也不會找我麻煩了。我終於想明白了。”提訊評低下頭,越想越覺得金耘府是腦子進水了。
提訊評小聲地說:“我們去拉獨立團,就差一點兒……”金耘府傲然地一揮手,說:“你錯了!我們的膽量太小了!我們放著十六團和十八團不去動,去找獨立團。這個失誤太大了!厲鼎平在獨立團處處受人掣肘,他的巴掌小!厲鼎平本人也沒主意,他是個沒主心骨的家夥。別人一吵吵,他就不知所措了。”金耘府俯視著提訊評,用教訓地口氣說:“吳子星和強勝就不一樣了。他們兩個在自己的軍隊裏麵是擎天柱,是說一不二的當家人。他們兩個都是有主見的人。沒人能左右他們的思想。”提訊評無力地說:“可是……”金耘府亢奮地說:“我對他們兩個不錯。吳子星最早隻是個小兵子,是我一點兒一點兒把他提拔起來的。沒有我的欣賞,他哪裏會混到今天這個成就?強勝就更不用說了。我對他還不夠好嗎?他當民團的時候,是誰解救他的?是我!是我把他領到八路軍的隊伍裏來的。我是他的老領導,我是他的領路人!”提訊評無力地說:“可是……”金耘府說:“現在我在困境裏麵,他們不會袖手旁觀的。我要把他們調回來,讓他們來武裝保衛我。”
提訊評說:“吳子星和強勝不會來的。”金耘府猛地站住腳,惱怒地瞪著提訊評,問:“為什麼?他們為什麼不來?”提訊評再次拿出吳子星寫的那張聲明。金耘府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又一遍。提訊評說:“當時我們都主張把你調回來。隻有吳子星表示反對。他還寫了這張聲明。你看,吳子星和你是一條心嗎?強勝和你是一條心嗎?”金耘府說:“你還好意思拿出這封信!我早就知道了。這是你和潘特幹的好事!潘特說話不中聽,激怒了吳子星。吳子星一賭氣寫了聲明。這不過是個小插曲!你和潘特拿這張聲明,挑撥我和吳子星、強勝的關係。”提訊評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金耘府。金耘府冷冷地說:“這種損人不利己的壞事,你們幹得還少嗎?當年,你和潘特,對了,還有孔孟奇,你們三個陷害丁振寰。我一時糊塗,聽了你們的讒言,把丁振寰抓了起來。”提訊評麵帶羞愧地坐在那裏。金耘府越說越氣憤:“你們利用我的弱點,打擊我的大將,消弱我的力量,你們居心何在?就為了你們那一點兒小利益?就……”
金耘府忽然瞪圓眼睛,咬牙切齒地說:“我明白了,我終於明白了!”提訊評心驚肉跳地問:“你明白什麼?”金耘府拍案而起,說:“我明白了。黃驊一定是你們殺害的!”
金耘府目光如火。他狠狠地瞪著提訊評,質問:“你是不是暗殺黃驊的幕後黑手?”提訊評大汗淋漓,可憐巴巴地說:“耘府,你怎麼會想到我的頭上來呢?這樣大的事情,怎麼會是我幹的呢?你知道,我膽子小,在背後出出主意還行。你讓我殺人放火,我哪有那個膽識?耘府,你可不要亂猜疑?你要相信我!”金耘府不說話了,低著頭思索。提訊評乍著膽子說:“真的不是我幹的。耘府,我永遠站在你這一邊,相信我。”
金耘府的思維又活躍起來。他說:“老提,你去清河。你再走一趟。”老提一提清河,就提心吊膽。提訊評抱著頭,一個勁兒地表示反對。金耘府沒辦法,隻好吩咐:“把劉永生給我叫來。”提訊評如遇大赦,蹦起來,往外就走。金耘府想了想,攔住提訊評,問:“你覺得我應該采取什麼行動,來博取羅榮桓的信任?”提訊評說:“向一五師師部發報,就說你始終忠於黨,忠於國家,忠於民族。你要求師首長朱瑞、羅榮桓、肖華、黎玉親自來冀魯邊處理這件事。”金耘府點了點頭,說:“和我想的差不多。”提訊評走後,金耘府把陳二虎叫來,命令說:“趕緊以我的名義,印發《告邊區軍民書》。就說王卓如、劉賢權是托匪,他們陰謀殺害了黃驊副司令,昨天又想殺害我。”
與此同時,王卓如也在行動。他麵對軍區發出通告:“黃驊、陸成道等同誌於6月30日,被收編土匪邊文冠刺殺。邊文冠是受金耘府指使。金耘府已經叛變,但仍隱藏在抗日陣營中。邊區黨委決定將金耘府的本兼職務一概撤銷,並通令政府、軍隊、團體機關及邊區人民,嚴拿金逆歸案!希望大家不要被叛徒的宣傳所離間。”
劉永生是軍區的衛生部長。劉永生不知道金耘府找他有什麼事,忙匆匆上島。金耘府說:“永生,我的榮辱安危就全托付給你了。你替我到清河走一遭。你去說服吳子星和強勝,讓他們來勤王。”劉永生說:“金司令,我的一切都是你給的。我願意為你赴湯蹈火。你放心,我這就動身。”
劉永生一路奔波,終於來到清河。他潛入十六團,找到吳子星。劉永生說:“王卓如和劉賢權是托派,他們指使邊文冠暗殺了黃副司令。王卓如又想殺害金司令。子星,你得看清是非,站對立場。萬一站錯了隊,可就一失足成千古恨了。世界上可沒有賣後悔藥的。”吳子星說:“我現在看不出誰對誰錯,我能做的,就是聽從師首長的命令,按兵不動,等待真相大白……”劉永升焦急地說:“你怎麼能按兵不動呢?王卓如在按兵不動嗎?王卓如控製了冀魯邊的滯留部隊!他一直在行動!子星,你不要聽外人亂說。咱們都是救國軍的老人兒。咱們都是金司令的老部下。你不信老首長的話,還信誰的話?”
吳子星說:“我剛接到王政委的信。王政委要求十六團原地駐防待命。”劉永生哈哈大笑:“王卓如當然會這麼說!王卓如是金司令的死對頭!子星,金司令剛回邊區的時候,誤聽了潘特的讒言,降了你的職。你是不是還在生這個氣啊?”吳子星搖搖頭,說:“我不是小肚雞腸的人。那些事我早忘了。”劉永升說:“忘了就好。聽我的勸,趕緊把十六團拉回冀魯邊。金司令危在旦夕。咱們這些人都受過他的恩惠。做人不能忘本。我知道子星是重情義的人。你不會讓我失望的。”吳子星凝視著劉永生的眼睛,說:“有人說暗殺黃副司令的幕後真凶就是……。”劉永升鎮定地說:“你別聽王卓如的胡說八道!王卓如這個人,對金司令有成見,他一聽見湯有點兒鹹,就說金司令往裏麵放了一把鹽。其實這跟金司令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劉永生感慨地說:“想想吧。教導六旅是怎麼來的?還不是金司令一手建起來的。從救國軍到三十一支隊,再到教導六旅,風風雨雨這麼多年,經曆了多少驚濤駭浪啊。要是沒有金司令,這支軍隊早就垮了。軍隊要是垮了,咱們上哪去建功立業?”子星說:“金司令功勞卓著,這是別人否認不了的。但是,功是功,過是過。功勞不會被人忘記。過錯也不會被人忘記。我真心為金司令好。我希望金司令冷靜下來,不要做出過激行為,不要被憤怒衝昏頭腦,做出親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來。”劉永生憤憤不平地說:“子星,還是那句話。這支軍隊是誰建立的?是金司令建立的。金司令調動自己的軍隊,有什麼不可以的?”子星不緊不慢地說:“這支軍隊是金司令組建的。組建的時候,金司令就說過,這支軍隊不是他金耘府的私人武裝,不是金家軍。我們是一支有理想的武裝,有信念的武裝。我深深地記著金司令說過的話。我們這支軍隊,不是團結在他的周圍,而是團結在……”
吳子星不願再跟劉永生廢話了。他說:“我們換個地方再談吧。”劉永生一驚,心想:“換個地方?換什麼地方?”吳子星語調平靜地說:“咱們一起去見一一五師首長……”
劉永生的隨從逃回冀魯邊。金耘府聽說之後,覺得天崩地裂。他簡直要氣瘋了!所有的幻想都殘酷地破滅了。十六團也好,十八團也好,都袖手旁觀,準備坐視他的滅亡。他真的絕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