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滅寇38(2 / 3)

葛天鴻苦笑了一下:“蔣鼎文說,要是說國軍大將想當叛徒,他絕對相信。國軍叛徒多了去了,降將如潮,降官如毛。但是要說共軍將領當叛徒……他總覺著不可信。”金耘府皺著眉,摸著下巴,沉吟了片刻,說:“給相寵新發報,告訴他不要氣餒,繼續接近蔣鼎文。天鴻,你再去一趟洛陽。”葛天鴻猶豫了一下,接受任務,走了。

金耘府走到任廣正麵前,把任廣正嘴裏的布團掏出來。任廣正喘息了一會兒,痛苦地說:“你真打算當叛徒了?你殺了我吧。”金耘府說:“全世界的人都可以殺,我也不會殺你的。”任廣正翻個身,背對著金耘府,說:“你不用考慮繡蓉。你要殺我就殺吧。”金耘府搖搖頭,說:“就算不考慮繡蓉,我也不會殺你的。廣正,當年在二十九軍,你執行槍決。你放了我。我當時就想了,這輩子,我一定要報恩。”任廣正說:“你要是還記得當年。你就把我放回去吧。我不擋著你叛變。你也成全我,我不想脫離八路軍。”金耘府低下頭,說:“你容我再想想。”任廣正不說話了。金耘府又呆坐了片刻,覺得沒多大意思,就走了出去。

金耘府一走出門。就有一大群心事重重的戰士默默地跟在他身後。這些戰士都有很多話想問。金耘府揮揮手,說:“讓我靜一靜。”眾人都走了。金耘府孤獨地坐在海邊,默默地望著遠方升起的迷霧。

金耘府木然地坐到紅日西落。他的心裏空蕩蕩的。說句老實話,他也沒承望會弄到今天這種田地。他滿以為殺了黃驊,就能穩穩地留在冀魯邊了。他在暗殺之後,就派人和蔣鼎文聯係。他是想留條出路,可他最大的願望,還是留在冀魯邊扛大旗。他一直想當一個獨當一麵的藩鎮。他想當英雄,想受一省百姓的崇拜。但是,現在看來,這一切都破滅了。怨誰呢?他怨別人,也怨自己。

金耘府沒回頭,但是他能感覺到,那些官兵沒有離去。他們都遠遠地看著他,等著他的一句話。他也知道,一旦那句話脫口而出,如果那句話說的是叛離八路軍,那麼,島上的平靜就會結束,官兵們會迅速分化,恐怖的流血就會開始。

夜幕降臨,金耘府站起身來,強作鎮定地回到家。嶽霞齡嚇得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金耘府有床不睡,躺在地上。他兩眼失神地東張西望。他想:“是該去師部自首,還是該叛變……自首,命保得住嗎?就算命保得住,政治生命能保得住嗎?走那一步,叛變,就成了叛徒。那是自己原先最鄙視的。可是還有別的路可走嗎?”

怎麼處置任廣正,金耘府也很頭疼。殺了他,不忍心。放了他,太冒險。金耘府搖搖頭,盡力不再去想。

金耘府再次來見任廣正。金耘府試探著說:“如果我投靠日本人,你說……”任廣正氣得慘笑起來。金耘府說:“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如果叛變了,一定會影響到你。你在八路軍裏麵再也抬不起頭來了。繡蓉也會很尷尬。是我不好。”任廣正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痛苦地歎著氣。

金耘府說:“我打算投靠日軍。”他給自己找著理由:“我也沒辦法啊。我想投靠國軍。可是國軍不肯相信。他們拖得起,我拖不起。”任廣正說:“前兩天,我讀了《一一五師處理金耘府事件的指示》。《指示》批評冀魯邊區沒有對你搞好團結,以致激成巨變。一一五師首長強調不能兵戎相見,你的問題應當按內部問題處理。”金耘府冷笑著說:“那是前兩天。前兩天,一一五師首長還不了解真相。現在不行了。現在他們也許已經知道了。今天晚上,他們興許就會下令,讓王卓如來攻打望子島。對了,晚上他們沒法過來。可是明天他們就會殺過來啦。”任廣正不說話。金耘府說:“我隻有投奔日軍這一條路可走了。”任廣正氣得直撞牆。金耘府命人按住了任廣正。金耘府說:“要投奔,最好是拉一支大隊伍過去。那樣才會受重用。我想拉十六團和十八團。”提訊評絕望地大笑:“你還不了解他們嗎?你的這些老部下,他們對你尊敬,但他們對國家更心懷敬意,他們對信念更心懷敬意,他們對良心更心懷敬意。他們不會屈服於壓力,他們不會因為你的舊日提拔之恩就任你調遣。在他們的心目中,你的分量很重,可是再重也重不過民族、國家、人民、和他們的向善之心!”

金耘府正要反駁,外麵忽然爆發出一陣混亂。潘特氣急敗壞地跑進來,說:“了不得了!李向軒正在挑動官兵搞暴動!”

挑動官兵暴動?這可是金耘府最擔心的事情。金耘府立刻抄起槍,麵沉似水地趕到出事地點。在那裏,島上官兵分成兩派,正在衝突。金耘府威嚴地責問:“誰鬧事兒?”通常,這種威嚴能讓最桀驁不馴的戰士立刻心慌意亂、低下頭去。可是,今天,這種威嚴失效了。李向軒挺身而出,傲然說:“是我!”金耘府心裏暗暗驚訝:“真是是危亂顯英雄啊。這個李向軒,不過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小文化教員。今天挑頭鬧事,儼然振臂一呼,成了當然領袖。”

金耘府問:“你要鬧什麼事?”李向軒說:“金旅長,我們已經知道了真相。我們更想知道的,是下一步該怎麼辦。”金耘府平靜地問:“照你看,該怎麼辦?”李向軒毫不猶豫地說:“接受一一五師的考察,等待首長的審判。”金耘府微微點了點頭。李向軒見金耘府不慍不火,就一廂情願地說:“金旅長,不瞞你說,剛才我在鼓勵大家帶槍逃亡。”金耘府心裏吃驚不小:“幸虧這個教員還沒想到深夜兵變。否則,一旦行動起來,就難以預料後果了。兵變隨時會升級為流血衝突。見了血的官兵,就會紅了眼,說不定就會來個大搜捕,把我金耘府和我的親信一勺燴。”

金耘府心想:“官兵們還不知道我打算叛逃。事情還沒鬧大。說句心裏話,我非常欣賞這種敢作敢當的漢子。可是,他威脅到我的生命,我就必須除掉他!”想到這,他和顏悅色起來,歎了一口氣,說:“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可是,我還有很多顧慮。”李向軒動了感情,眼淚汪汪地說:“金旅長,你在我們心中,一直是個英雄。可是,暗殺黃副旅長,你的確做的不對。我希望你不要一錯再錯下去。”金耘府走上前,拉著李向軒的手,說:“如果我能聽的進去這種忠言,我何至於犯那種大錯!今天,我才發現你這麼一個諍友!這麼辦吧,大半夜的,外麵風大,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到屋裏細談。”

李向軒正要跟著金耘府走。小戰士師恩重在後麵拉了拉李向軒的衣襟。李向軒回過頭來。師恩重小聲說:“小心陷阱。”李向軒很重感情地說:“金司令準備迷途知返。我和他好好談談。你放心吧。”師恩重不說話了。李向軒非常天真地跟在金耘府後麵。他的追隨者,不離不棄地亦步亦趨。金耘府微微一笑,說:“都跟著幹什麼?打狼啊?”沒有人笑。金耘府擺擺手,說:“都回去吧。”戰士們不回去,不跟著,也不散去,都立在原地,心情複雜地等著,等待著。

另一個文化教員張正,忽然從人群裏走出來,三步兩步趕上李向軒。張正說:“我陪你去!”李向軒忽然也感到了危險。他眼裏閃動著淚光,說:“我自己去吧。如果有事,照顧好我的媽媽……”張正說:“我陪著你,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黃泉路上有個照應。”

李向軒和張正跟著進了金耘府的旅指揮部。進去之後,就是一場謀殺。兩個年輕人轉眼間化為血肉模糊的屍體。

第二天,金耘府走出指揮部,他驚呆了。所有的戰士都還立在原地,滿懷期待地等待著。師恩重上前一步,問:“金旅長,他們兩個呢?”金耘府說:“哪兩個?”師恩重聽了這句話,轉身就走。金耘府喊他。師恩重頭也不回,鑽到人群裏,不見了。金耘府忙對大家說:“問的是李向軒和張正吧?他們兩個已經離開望子島了。是我允許他們走的。”

戰士們半信半疑地散開了。金耘府長出一口氣,回到屋裏。他命令:“抓住剛才質問我的那個小戰士。就是扭頭就走的那個。那也是個危險人物,不行就殺了他。”

出乎金耘府的預料,抓捕師恩重的事情居然那麼艱難。種種跡象表明,師恩重還在島上,可是幾乎所有的戰士都說沒看見過這個人。金耘府開始害怕了。他感到了一種致命的威脅。這些微不足道的小兵子,已經開始顯露出他們可怕的一麵。很顯然,師恩重被戰士們保護起來了。金耘府驚慌失措地轉著圈兒,心想:“這個島很快就要分崩離析了。我得快走。”

他突然想起了邊文冠。他後悔自己手不狠:“如果早就殺了這個家夥,哪會有敗露的這一天?慈不掌兵,慈不掌兵啊。我太心慈手軟了。”金耘府立刻叫來楊鐵山:“把邊文冠幹掉!”楊鐵山領命而去,片刻之後,空著手回來了。金耘府問:“邊文冠呢?”楊鐵山說:“不知道啊。失蹤了。到處都找不到。”金耘府猜不出發生了什麼事。他背著手,走了兩步,問:“王卓如那裏有什麼動向?”楊鐵山說:“沒什麼動靜。”金耘府說:“沒有動靜,就是最可怕的。”

金耘府親自帶著手槍營,在島上巡查。他想靠自己的餘威,震懾官兵們,順便找出師恩重。可是戰士們遠遠地見了他,就躲開了,連個敬禮也不打。金耘府想收拾這些對他失去敬意的人。可是他心裏發虛。他隱隱地覺著,自己是行走在一個充滿敵意的國度。他覺著在大樹後麵,在房屋後麵,有無數的眼睛在看著他。金耘府背上立刻生出無數荊棘。他慌忙結束巡視,準備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