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痛定思痛
王卓如拆開吳子星的信封,看了兩眼。他如釋重負地說:“這是拒絕在聯名信上簽字的聲明。這證明吳子星和強勝是清白的。”劉賢權也點點頭,說:“金耘府一回到冀魯邊,就降了吳子星和強勝的職,剝奪了他們的指揮權。我們當時很不理解。現在看到這封信,就明白了。”
王卓如說:“看看任廣正寫的是什麼?他寫的,不會是是遺書吧?”他展開信紙,發現上麵隻有寥寥幾句詩詞。他猜不透這些詩詞的含義。他翻來覆去地看,絞盡腦汁地猜。劉賢權接過來,看了半天,也是茫然不解。
一首詞寫道:“昏鴉盡,小立恨因誰。急雪乍翻香閣絮,輕風吹到膽瓶梅。心字已成灰。”另一首詞寫道:“人生若隻初相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閑變卻故人心,卻道故心人易變。”下麵,很痛苦地寫了五遍“先敵開火”。
這些字,都是用手指蘸著血寫的。大家猜測這是任廣正的絕命書,都認為任廣正被害了。每個人都默默地摘下了軍帽。,他們為烈士默哀。
可是,任廣正寫的這些話,有什麼深意?這些話,不像是革命詩詞,倒像是古人的作品。再者,“先敵開火”又是什麼意思?任廣正要向誰開火?
王卓如等人心情沉重地離開旅指揮部。王卓如望著清河的方向,對劉賢權說:“通知十六團和十八團,金耘府已經徹底叛變。告訴吳子星和強勝,就說我堅信他們是立場堅定的好同誌,告訴他們不要憂慮。金耘府是金耘府,他們是他們。”
7月17日,冀魯邊區發布通令。通令列舉了金耘府暗殺黃驊、叛變投敵的罪行。23日,冀魯邊區戰時委員會發出指示,指出:鑒於金耘府仍以八路軍的名義進行活動,邊區行委舉行反金運動。同一天,邊區戰時行政委員會通令取消隆昌偵通站。金耘府暗殺黃驊以後,隆昌偵通站的偵查人員不明真相,自行解散。戰時行政委員會認為,隆昌偵通站的行為顯然是叛變。因此特通令偵通站解散,如願工作的,可以來軍區政治部報道。不願工作的,要安心生產,如有通匪行為,將予以嚴拿,從重懲處。
到八月份,反金鬥爭日益尖銳。日軍趁機掃蕩邊區。遵照山東分局,一一五師電令,冀魯邊區黨政軍領導機關大部分轉移到清河墾區待命。
金耘府叛變之後,第一批被出賣的,就是潛伏在滄州城裏的地下黨組織。地下黨組織是金耘府一手建立的。所以,很容易地地被金耘府一網打盡了。這些被抓住的地下黨員,在日本人的麵前,咬緊牙關,隻說自己是良民,從來不認識什麼八路軍。等金耘府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時候,他們都驚呆了。金耘府都到場了,還有什麼可隱瞞的?這些地下黨都痛痛快快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迎接他們的,是誘降。但是,金耘府當年挑的人,都經得起考驗。這些人選擇了把牢底坐穿或者是死亡。
地下黨當中,隻有一個默默無聞的年輕人逃脫了。這個人從此隱姓埋名,過起了東躲西藏的生活。這個年輕人,半夜時分在荒野墳地裏睡覺時,偶爾想起金耘府對他說過的話。
那一年,金耘府隨挺進縱隊南下的時候。這個年輕人見了金耘府一麵。金耘府對他說:“革命需要激情,熱血。可是激情也許隻能持續片刻。熱血沸騰是件難得的事。可是熱血沸騰來沸騰去,也許有一天會燒幹了鍋。血燒幹鍋了,你就會對革命失去信心,失去興趣。”金耘府說:“隻有激情和熱血是不夠的。還要有信仰和忠誠。信仰,是你腦海裏的北極星。身處茫茫黑夜,你不知所措,信仰會告訴你方向。忠誠,記住了,忠誠,你知道你的方向是對的,但是這個對的方向上,險象環生。你必須忠誠。不論是來自敵人的,還是來自自己人的傷害,你必須挺住。尤其是自己人的誤解和傷害,最難忍耐。你得挺住。同誌是戰友,但有時也會給你致命一擊。黨內也會有冤案。當你受冤枉的時候,你怎麼辦?忠誠,忠誠下去。”
這個年輕人在寒風中笑了。他想:“我還要忠誠下去。可是你卻背叛了。你說給我的話,我會堅持一輩子。可是你呢?”
沒錯,這個年輕人就是運通。運通在躲藏著,等待著,活動著。他知道,現在,他是孤孤單單的一粒火種,孤單,微弱。但是,他會繼續燃燒下去。燃燒,永遠不屈服。
劉俊臣第一次聽說金耘府叛變的時候,驚得合不攏嘴。金耘府是他的死對頭。他多少次想消滅金耘府,又多少次被金耘府擊敗。現在金耘府成了他的同事!
劉俊臣正想去奚落金耘府兩句,忽然接到一個命令。重藤命令劉俊臣去討伐教導旅殘部。劉俊臣立刻心花怒放。他熱心地調集軍隊。他為什麼這麼熱心?
王鍘刀問:“司令那麼開心?你是不是想一勞永逸地消滅教導旅殘部?”劉俊臣哈哈大笑,說:“這是其一。”王鍘刀懵了:“其一?難不成還有其二?”劉俊臣說:“自然有其二!”他反問王鍘刀:“咱們最大的仇人是誰?”王鍘刀說話沒走大腦,很自信地說:“咱們最大的敵人當然是八路軍啦。這還有走嗎?”劉俊臣恨恨地說:“還有一個!”王鍘刀納悶地撓撓頭發,問:“還有一個?還有誰?”劉俊臣笑著說:“討伐八路隻是個幌子,我的真實目的是收拾李炸肺!我要一勞永逸地收拾掉李炸肺!”
王鍘刀還是不明白。劉俊臣哈哈一笑,說:“咱們借言討伐八路軍,大張旗鼓地向東開進。教導旅殘部必然故技重施,再次撤回新海。咱們事先攛掇好了重藤,讓他下決心挺進新海。咱們就可以借掃蕩八路軍為名,巧取新海,解決李景文。”
王鍘刀為難地說:“可有一樣,新海是李景文的防區,細見那個老家夥在那裏坐鎮,李炸肺和細見絕對會拒絕咱們,不讓咱們踏入新海半步。”劉俊臣詭秘地一笑,說:“這就要看咱們怎麼攛掇重藤了。咱們可以對重藤這麼說。咱們就說,回民支隊往往從新海竄擾滄鹽。皇軍、皇協軍一迎戰,回支就趕緊竄回新海。皇軍拘泥於防區地界,坐使回支恣意妄為、日漸難治。新海李景文曾經是三十一支隊二十四路中的一支,與金耘府、買連瑾、丁振寰交情莫逆…”王鍘刀聽了,高興地手舞足蹈,連說:“好辦法,好辦法!”
劉俊臣自以為神機妙算。可是,這條妙計很快被運通知道了。在這一段時間裏,運通已經重建了一個地下組織。這個地下組織更加的無孔不入。地下黨很快就把消息傳給了回民支隊。回民支隊立刻把消息透露給李炸肺。
李景文一看到密信,就氣得炸了肺。他把手下都叫來,說:“有件天大的事,大家都替我參謀參謀。”李存不孝自以為是地說:“我知道,是有件天大的事情。八路軍那邊,司令把副司令刺殺了!教導六旅元氣大傷!教導六旅的主力遠在清河。冀魯邊這邊兒隻剩下了回民支隊。這正是千載難尋的好機會!司令,咱們趁機跟細見聯手,滅掉回民支隊,金耘府說不定也會幫咱們的忙呢。千載難尋……”
李景文破口大罵:“千載難尋個屁!現在情況變了!你們看這封信!”李存不孝看著信,臉色一變:“是丁振寰的信!司令,丁振寰給咱們寫信。他要幹什麼?難不成……難不成,一個跟著一個學,金耘府投降了,丁振寰也想投降?要送一份功勞給咱們?”李景文冷笑著說:“哪有那好事!你往下看。”李存不孝展開信,看著看著,嚇得站起身來,罵著說:“劉俊臣這個癟古奈!他要算計咱們?可是,司令,丁振寰的信有準兒嗎?他不是要借咱的刀,來殺劉俊臣吧。”李景文咬牙切齒地說:“我接到這封信,就立刻派人去滄州偵查。據我得到的情報證實,丁振寰說得千真萬確,絕非捏造。”李景文怒氣衝衝地說:“我不能坐以待斃!丁振寰想借咱們的刀來殺劉俊臣,咱們也可以借丁振寰的刀來殺人。丁振寰的目的無外乎是激咱與劉俊臣私鬥,最低目標是要咱們袖手旁觀。”李存不孝問:“司令,你是要袖手旁觀,還是要借刀殺人?”李景文說:“你這話等於沒問。袖手旁觀不就是借刀殺人?”李景文又說:“一想起劉俊臣,我就氣炸了肺。劉俊臣啊劉俊臣,你有你的張良計,我有我的過橋梯。我先袖手旁觀,然後再……”李存不孝拍手叫好:“然後再借刀殺人!”李景文冷冷地說:“不對,不是借刀殺人。我怎麼會作出借刀殺人的事情來呢?我要用我自己的刀殺人!”
日酋重藤與劉俊臣浩浩蕩蕩地殺奔新海。結果,回民支隊跟他們玩兒起了捉迷藏。日偽軍隊一次又一次地撲空。重藤和劉俊臣被回民支隊牽著鼻子遊街示眾。重藤受不了了,罵著說:“回民支隊在哪兒?皇軍不論走到哪裏,都會遇見回民支隊。可是一旦準備打了,回民支隊就到哪兒也找不到了!”劉俊臣也很沮喪。他隻好給重藤打氣:“依我看,再堅持一下,就會找到回民支隊了。”重藤不想找了,他騎在東洋馬上,啊啊唔唔地給自己找台階:“皇軍已經筋疲力盡,新海,新海不屬於我的防區。回民支隊,應該由細見來消滅。”劉俊臣還想再說兩句,重藤已經不求上進了。重藤說:“讓細見來收拾回民支隊吧。我得回我自己的防區。”劉俊臣說:“細見要是能消滅回支,他早就消滅了。細見不是回民支隊的對手。”重藤冷冷地說:“劉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你是想假途滅虢。我對這個不感興趣。真正的戰鬥還沒有打,我的部隊就已經吃了很多虧。我必須回我的防區去。你要是有興趣,你自己留下來吧。”
重藤一賭氣,先走了。重藤不想打了,回民支隊卻不肯領情。就在走出新海的時候,他們進了回民支隊的埋伏圈,老老實實地留下了二百來具屍體,敗回滄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