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血滅寇40(1 / 3)

第四十章狂風暴雨打進城

1945年,日本無條件投降。物換星移,轉眼到了1946年。時間在改變,人卻沒變。劉俊臣仍然是滄州的主宰。

買連璧身軀傴僂、麵容憔悴地站在王鍘刀身邊。出城進城的行人,硬著頭皮,來到王鍘刀麵前接受檢查。偶爾有一兩個人,被王鍘刀懷疑上了,或是被買連璧指認為中共地下黨。這些嫌疑分子就被押進軍橋旁邊的碉堡。

王鍘刀忽然厭倦了,打著哈欠,進碉堡睡覺去了。買連璧眯起眼睛,望著運河發呆。運河之水滔滔不倦,河裏的船隻來來去去。買連璧忽然幻想著某一艘小船上藏著他的弟弟。他的弟弟正帶領著教導旅,在小船上,在深水裏,埋伏著,等著要他的命。

買連璧打了一個激靈,搖搖頭,轉過臉來。他的目光,茫然地瀏覽著形形色色的行人的臉。陡然間,他的眉毛突突地跳了起來,他的眼神放出了光彩。他看到了一張久違了的熟悉的臉!是金耘府!金耘府麵無表情,周身上下裹得嚴嚴實實,陰鬱地走過來。買連璧低聲問:“大哥一向可好?”金耘府心情複雜地說:“好幾年了,沒想到在這裏又見到了。”

買連璧說:“那年,在鹽山,慈振中、楊赫烈非要殺我。”金耘府哼了一聲,冷冷地說:“想宰你的,還有你的親弟弟。”買連璧哆嗦了一下,惡狠狠地說:“慈振中和楊赫烈都死了。”金耘府說:“你弟弟還活著!”買連璧說:“早些年,我也曾經是個……激情澎湃……”金耘府厭煩地說:“說這個幹什麼!你現在已經變了個人了。”買連璧說:“我靠喝朋友血、吃朋友肉活著,已經十年了。以後也隻能繼續喝下去,吃下去。你上哪去?”金耘府失魂落魄地說:“我上天津去。”買連璧不言語了。

金耘府過了半天才說:“國共兩黨內戰啦。”買連璧開始做美夢:“中央軍一定能打敗共軍。你覺著呢?我盼著共軍失敗,我盼著共軍被斬草除根。”金耘府說:“龍戰於野,其血玄黃。廿八必勝,框或敗亡。”他說完後,戴上禮帽,頭也不回地走了。

金耘府來到火車站。他在擁擠的人流中,立住腳步,尋找妻子的身影。片刻之後,嶽霞齡氣喘籲籲地向這邊擠過來。火車鳴笛了。火車噴出的白煙氤氳彌漫。嶽霞齡看不到金耘府的身影了。她的心砰砰亂跳。她拚命地往前擠。

金耘府暗想:“真沒想到,在這個節骨眼兒上,遇到了買連璧。這個該死的家夥。老子剛建救國軍的時候……”他被人流擠得前仰後合,思路也打斷了。

一個小官員麵色倉皇地大喊:“哥哥!哥哥!我找不到你了!”他哥哥帶著哭腔在遠處拚命搖晃手,大喊:“我在這!兄弟,我在這!”小官員擠過來,大聲說:“我來了。哥哥,快上車!去天津!滄州快保不住了。上天津!”

金耘府這才想起自己的妻子,他驚慌地遊目四顧。他終於看到了。在十米之外,嶽霞齡被人流撞得東倒西歪。金耘府拚命往那邊擠,人潮洶湧,相聚何難!但是他們總算是相聚了。金耘府喜出望外,緊緊地抱住嶽霞齡。

嶽霞齡喘息著問:“非得去天津嗎?不去不行嗎?”金耘府不容置疑地說:“必須去!要是你不想我被碎屍萬段的話。”嶽霞齡傷心地說:“我總懷念剛見到你的時候。你那個時候……你當初……”金耘府煩躁地說:“當初是當初!別提當初!”嶽霞齡嚇得不敢說話了。

金耘府想緩和一下氣氛,就說:“我剛才在軍橋那兒,看見買連璧了。”

嶽霞齡聽錯了。她嚇得身子一顫,差點兒摔倒。金耘府忙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嶽霞齡魂不附體地說:“買……連瑾?他……他在哪?”

金耘府扶著嶽霞齡走上火車。兩個人找座位坐下。嶽霞齡驚恐地向四周亂瞅。

金耘府讓她鬧得,也六神無主起來。嶽霞齡惶恐不安地問:“買連瑾……買連瑾怎麼追來的?”金耘府勉強笑了笑,說:“這是國統區!買連瑾哪兒來得了?你別自己嚇唬自己了。”嶽霞齡的魂兒還沒收回來。她問:“你說你在軍橋遇見買連瑾。”

金耘府說:“你聽錯了!我是說我遇見了買連璧!”嶽霞齡放心了,鬆了一口氣,說:“買連璧?大叛徒?”這句話正戳了金耘府的肺管子。金耘府大吼一聲:“閉嘴!不說話,你會死啊?”嶽霞齡嚇得蜷起身體,不敢看自己的丈夫。

金耘府自我解嘲地說:“想當年,我攻破鹽山縣,逮住這家夥……誰承望到現在,我跟他殊途同歸!他當……我也當……”

就在金耘府身邊,兩個中央軍軍官肆無忌憚地喝著酒、抽著煙,評論著時局。

胖軍官說:“大舉進攻中原啦,老弟,你讀讀!‘使用全部正規軍的百分之八十,即193個旅、158萬人的兵力,發動了對各個匪區的全麵進攻。’內戰全麵爆發啦!兄弟!”金耘府聞言一驚,回頭看了看那兩個人。胖軍官對瘦軍官說:“老弟。英雄有用武之地啦。咱哥倆趕回部隊,蕩平共軍,剿共建國……”

瘦軍官立刻潑了一桶涼水:“高興個屁!”胖軍官詫異地說:“集全力掃滅共軍,還不值得高興?”瘦軍官一拍麵前的桌子,大聲說:“老兄,就此罷手,回家抱孩子,一世的英名也就成就啦。到多咱說起來,咱都是抗戰英雄。兄弟,要是見好不收,萬一打敗了,別人掌了天下,咱可就前功盡棄了。咱們就隻能落個戰犯,戰犯,你明白嗎?”

胖軍官說:“打共軍必勝無疑!”瘦軍官嗤之以鼻:“無疑個屁!剿共十年,剿到最後剿出個西安事變,把老頭子自個都剿進去了。日本不可謂不猖狂,在華北連年興師、鐵壁合圍,掃蕩掃蕩掃到最後,自己憋在窩裏掃不出來了。打共軍?做夢啊?”胖軍官不服氣地說:“你這就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了。聽我給你分析……”

瘦軍官冷冷地打斷對方的話頭,說:“分析個屁!進攻共軍隻會落一個結局!那就是,粉身碎骨!自取其辱!”

列車乘務員擠過來,想罵兩句。乘務員定睛一看,可了不得了,這兩位大爺是中校丘八。列車員立刻低聲下氣地說:“兩位老總,這個……你們……能不能稍微小點……莫談國事……”瘦軍官立刻一拍桌子:“管你屁事!”

金耘府對嶽霞齡說:“時局不穩啊,連中、高級軍官也信心不足了。”列車員回過頭來破口大罵:“活長月了!散布謠言,攪亂人……”金耘府默不作聲,掏出一張委任狀,向列車員晃了晃。列車員一見那張委任狀,像見了鬼一樣。他臉色蒼白地說:“軍統局中校組長!?你是軍統的中校組長?!”金耘府向他擺擺手,示意他快離開。

嶽霞齡柔聲說:“耘府……”金耘府說:“我現在叫關滄海。”嶽霞齡說:“滄海,你認為國軍會不會贏?”金耘府煩惱地說:“贏不了也得贏!咱們沒有退路了!”他拿過來一張報紙,剛看了一眼就驚呆了。

嶽霞齡接過報紙,低聲地念:“土匪出身的漢奸李炸肺,日本降伏以後,投靠國民黨。在國民黨滄縣專員張華堂、北平警備司令胡伯翰的支持下,猖獗於滄、南、鹽、青一帶,製造慘案,屠殺解放區軍民,還開設地下工廠,偽造北海幣1000萬元,擾亂解放區金融市場。”嶽霞齡一哆嗦,說:“這是他們的報紙!”金耘府點點頭。嶽霞齡繼續念:“渤海一軍分區決定開展津南戰役,消滅李匪軍!……十八團一夜激戰,掃清外圍,突破三層冰河冰牆,衝入炮樓。李炸肺奪路逃竄,遠赴沈陽。”

金耘府嫉妒地說:“十八團是強勝的兵。強勝也成氣候了!”嶽霞齡歎了一口氣,說:“強勝是你的愛將。”金耘府咬著牙根兒說:“我能把他一手托起來,我也能一手毀了他!吳子星怎麼樣?李光前怎麼樣?死在我手裏了吧?”嶽霞齡於心不忍地說:“他們都是好人啊……他們……那麼年輕……他們曾經是你的好兄弟,好部下……你原先說吳子星是你的趙子龍,李光前是你的……”

金耘府望著遠方,幽幽地說:“一念之間……把靈魂賣給了魔鬼,就隻能給地獄多添些犧牲了。”嶽霞齡不言語了。她捂著臉,哭著想:“我原先想嫁給一個民族英雄……誰知道英雄成了漢奸,又從漢奸變成特務……我自己也沒骨頭……”

金耘府盯著那張委任狀,麵如死灰,漸漸的,眼瞪圓了,牙咬緊了,心橫起來了,人猙獰了。金耘府說:“當神當不了金剛天王,那就當鬼,當一地鬼王!煮沸了熱油,磨亮了刀山!”火車呼嘯著奔向遠方。火車能給金耘府一個前程嗎?

對解放區的全麵進攻被粉碎之後,1947年3月,國民黨集中94個旅,對山東、陝北解放區實施重點進攻。

1947年3月,八路軍、新四軍及其他人民軍隊改稱中國人民解放軍。

回奸劉俊臣洗劫滄縣、南皮交界的十幾個村莊,殺人搶糧。

盤踞興濟的漢奸高洪基出動騎兵,奔襲解放軍運河航運中隊,捕殺解放區軍民。高洪基回鄉祭祖,沿途用鍘刀殺害40人,還把他當共產黨區幹部的叔父綁赴刑場,殺頭祭奠。

劉俊臣滅絕人性扒河放水,一片汪洋,百姓遭殃。蔣偽軍在吃水井內投入霍亂病菌。

1947年5月,在河間縣一個沉靜的小村莊裏,暮色蒼茫,處處炊煙嫋嫋。

一戶不起眼兒的農家小院裏,一位體格結實的老軍人正在喂牛。老牛伸起舌頭把青草慢慢卷進嘴裏,耐心地嚼著。牆角的一隻山羊抬起頭來咩咩的叫。

老軍人拍拍牛頭,轉過身來,走到籬笆旁,借著微弱的霞光,展開一幅軍用地圖,細細地看。這個老軍人就是朱德總司令。1947年5月,楊羅耿兵團揮師東來,朱德總司令也來到這個小村子,親自指揮青滄戰役。

晉察冀軍區司令員聶榮臻步履從容,快步走進小院。聶榮臻對朱德說:“大家都到齊了。”朱德點點頭,說:“好,咱們這就去。”兩個人走出小院,向西而去。朱德和每一個擦肩而過的老鄉都打招呼。老鄉們都覺得這個老軍人很親切,沒人知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朱德總司令。]

聶榮臻說:“胡宗南殺進延安了。”朱德說:“主席、恩來、弼時和中央軍委總部,都留在陝北,跟胡大連長周旋。我和少奇組成中央工委去了西柏坡。”聶榮臻問:“中央工委有什麼打算?”朱德說:“中央工委對外自稱‘工校’,‘工校’打算在華北攻城占地,好分分主席、恩來的壓力。”

兩人來到會場,冀中軍區黨委書記林鐵、行署主任羅玉川、軍區司令員孫毅已然到場。朱德笑著說:“都坐下吧。今天的任務是要布置青滄戰役。”眾人熱烈鼓掌。朱德擺了擺手,說:“東北野戰軍向沈陽以北的國民黨軍發動強大攻勢。蔣介石急令北平第十一戰區派兵援助東北。同誌們,我們同不同意他派兵援助東北?”眾人當然是不同意了。朱德說:“我也不同意。因此,為配合東北夏季攻勢,牽製華北蔣軍,工委決定發動青滄戰役。”朱德下達命令:“一邊組織全體官兵抓緊時間練兵,一邊組織精幹力量深入敵後偵察敵情。”

第二天清早,朱德總司令正背著手散步,一輛嶄新的東洋自行車從對麵騎過來。朱德矚目觀看。自行車在朱德麵前停住。一個人從車子上跳下來,向朱德敬了個軍禮。朱德打量了一下這個人。隻見他一副農村闊少爺的打扮,身穿綢料褲褂,頭戴興時的草帽,說土不土說洋不洋。朱德讚許地說:“很像,很像。”

這個人正是野戰軍參謀長耿飆。朱德命令:“你帶領各部隊團以上的參謀長和副指揮員,深入敵占區實地偵察。你們要小心行事。”耿飆微微一笑,領命而去。

耿飆一行人在青縣外圍偵查。耿飆偽裝成閑得無聊拿根釣魚竿打發時光的花花公子。他試探著水的深度,觀察著敵情。

與此同時,第二縱隊參謀長趙冠英一行四人,沿運河西岸南下。他們在黃昏時分來到青滄交縣的孝子墓。這裏離滄州縣城還有二十多裏地。李遠說:“天黑了,偏偏又起了霧。”羅檁哉說:“據事前掌握的情況,咱們得過一條河,穿過大合莊據點,闖過菜市口雷區,才能過河,進滄州縣城。在這漆黑一片的大霧天,連個認道的向導都沒有,怎麼才能按時完成任務呢?”

趙冠英也無計可施。他下意識地拍拍胯下坐騎。那匹馬豎起耳朵。趙冠英想得入神,手裏的馬韁繩不知不覺地滑落下來。那匹馬以為主人下令了,便靜靜地向前行進。李遠小聲提醒:“你的馬!”趙冠英心一動,命令:“你們跟上!”羅檁哉恍然大悟:“咱這幾匹馬是借大城行商的。行商成年累月地趕著馬走夜道,運貨上滄州縣城。這馬走夜道走慣了。老馬識途!”

這幾匹馬走得輕車熟路。馬上的人也靜寂無聲。忽然,四匹馬鑽進路邊的小樹林。趙冠英立刻命令:“下馬警戒!”四個人下馬之後,才發現不遠處就是減河!

四匹馬不安地搖著頭。趙冠英說:“放開馬,跟著它們走。”馬向小樹林深處走去。走出樹林,順河堤走了半裏地之後,幾匹馬先後拐進一個大狼窩,藏在裏麵一動不動。

巡河的敵人喧囂著走過。敵人一走。馬不用招呼,自己魚貫而出,返回渡口。

馬忽左忽右,趟著水靜靜前進。到了深水的地方,馬揚起脖子大步前行。過河之後,又走了片刻,趙冠英說:“過據點了。下麵是雷區。”幾匹馬悄然繞開雷區。

四個人手搭涼棚,發現滄州縣城已經在望。趙冠英低聲說:“這一定是軍橋!”

不錯,這就是軍橋。劉俊臣坐在軍橋橋頭,腳邊放著一瓶酒。這個利布裏斯兩眼雪亮,一點兒睡意也沒有。

就在這個時候,從黑暗裏竄出兩匹戰馬。這兩匹馬匆匆來到城邊。馬上的人向劉俊臣喊話:“劉兄!放我們過去!我們要進城!”劉俊臣愣了一下,問:“你們是誰?”來人大喊:“我是天津派來的!”天津派來的?劉俊臣在心裏反感地罵著:“天津派來的就神氣啦?早晚讓解放軍把你們都打殘了。”反感歸反感,人還是得放進來。

那兩個人一上軍橋,劉俊臣借著橋頭的燈光一看,氣得恨不能撞牆死去:來的人是金耘府和提訊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