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藥叉(2 / 2)

這位藥叉是財神俱毗羅的侍從,是一個很具有“人性”的角色。他如同現實社會中很多人一樣,有一份不怎麼可心的工作,一位嚴苛的老板,一個普通而溫馨的家庭還有美麗溫柔的愛妻,身處這樣人性化的定位,滋生出人性簡直是一種必然。他考慮到了玩忽職守可以帶來的輕鬆自在,被發現之後可能受到的懲罰以及被發現的概率,經過權衡做出了一個危險的選擇。這種行為在人類生活中比較常見,幾乎可以達到使大家相視一笑心照不宣的程度。可是作為神,雖然是一個小神,他玩忽職守的行為相對罕見,造成的不良影響甚大,必須嚴懲!書中所記載的是,他的罪過是玩忽職守,懲罰是受到俱毗羅詛咒,被貶謫一年。

故事聽到這裏時,我對於神的社會秩序肅然起敬。玩忽職守應不應該懲罰?應該。應該怎樣懲罰?貶謫一年。獎懲有度,令人欽佩,想必藥叉領受懲罰時也是心服的。然而接下來,他迎來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他失去了愛情。說失去愛情,指的不是愛意的破裂,而是與妻子的分離。在那孤獨的一年裏,過往中不甚在意的記憶湧現出來,思念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花朵將芬芳和花粉散向過路的南風表達自己的傾慕,藥叉隻能委托雨雲、清風傳遞他的想念。他見到的景色都讓他想起愛妻,而那些美景都不如妻子美麗;他一遍一遍的回味當初平淡的日子,想到傷心時難免眼睛濕潤起來;他在想象中見到了自己衣帶漸寬形單影隻的妻子,在淒清的孤眠之夜與他滴下同一滴眼淚;夢中相親相愛的情形使得醒來撲麵而來的孤寂顯得那樣無情,熾熱的相思使他的精神受盡折磨……看似輕鬆的懲罰使藥叉付出了這樣刻骨銘心的代價,神是睿智的;知曉人性而利用人性來做出懲處,神是無情的。身具人性的藥叉,生活在神的世界簡直是一個悲劇。好在故事的結尾是美好的,藥叉結束了服刑,回到了家鄉,與妻子重逢,從此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愛情是這樣奇妙的東西,它來的時候帶著焚燒一切的熱情,讓人想要避開又無法抗拒墜入其中,仿如飛蛾撲火一樣。一段時間之後,如火的熱情退散開來,取而代之的是水一般綿密沉靜的生活,使人不無遺憾的感慨:愛那樣短暫,生活那樣漫長。激情退卻的愛情,似乎就這樣成為了一種習慣,終於沉於平淡的生活,麻木的付出和給予,再激不起一點漣漪。其實熊熊烈火固然吸引人,細水長流才是一生一世的保證,愛情並未消失,它轉化為更加成熟的形態與表達方式:它棲落在不小心睡著時悄悄蓋上的被子上,它圍繞在深夜歸來時窗口亮著的微弱的燈光旁,它融化在生病時端來的清粥小菜裏,它甚至藏身在嘮叨和抱怨中,隱匿在爭吵和責怪裏……這種無聲無息絲絲縈繞的甜蜜,身在其中的人並無法徹底體會,愛情融入生活後就變成了氧氣一般的東西,呼吸時不知不覺,失去了氧氣必將體會窒息的痛苦與掙紮。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

為什麼愛情故事總與悲劇相關,因為生活中完美平淡的愛情不夠使人刻骨銘心。簡單平淡的幸福存在感往往稀薄,隻有曾經失去,才能真正意識到它的可貴,才能給予足夠的珍惜。長相守是世界上最浪漫和幸福的事,是需要精心嗬護的珍寶,交換是它的禁忌,不要輕易放棄唾手可得的幸福。

藥叉是不幸的,一步踏錯,他經受了一年相思之苦。

藥叉是幸福的,一年的時間讓他明白了自己想要的愛情,路的彼端,有他的愛妻在等待。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