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分,從創世主不安的夢魂的翻騰中,升起了兩個女人。一個是天國樂園的舞女,男人熱切追慕的對象。她歡笑著,從智者冷靜的沉思中,從愚人空虛的蒙昧中,攫取了他們的心,把它們像種子似地信手撒在三月豪奢的東風裏,五月狂喜的花叢中。
另一個是天國的王後,是母親,她坐在金秋豐富完美的寶座上。在收獲季節,她把那些飄零的心,帶到如淚水一般溫柔甜蜜,像海洋一般寧靜美麗的地方——帶到神聖的生與死彙合處那所冥冥未知的殿堂。
女人手中有兩張必勝的底牌——美和愛,男人快樂地在這場必輸的賭局中掙紮,世界微笑地看著他們,對時間擺擺手“噓,不要驚擾他們”。時間會心一笑,悄悄走過了幾千年。
——摘自旅行日記p64
陽光灑在她的漫漫長發上,折射成瑩瑩的流光,從微微擺動的發梢處好似傳來了暗暗的幽香,撩撥人蠢蠢欲動的心思。清風拂過她寬大的衣裙,柔軟的布料輕輕擦過她的肌膚,隱約可見盈盈一握的細腰和纖秀的雙足。她正踏著天國的樂曲翩翩起舞,銀鈴般的笑聲傳來,使人未曾察覺到危險就已經沉醉其中。聽那樣歡樂的笑語,似乎其他任何東西都不再重要了,天地萬物都消失了,隻剩下我,正不可自拔的隨著她旋轉、舞動,直到夢醒時分,猶在回味這與青春有關的癡狂夢境。另一個夢境中並沒有這樣令人迷醉的畫麵,天籟般的笑語也已不在,側耳傾聽隻聞隱隱傳來的浪濤聲音。疑惑間走出逼仄的木屋,才發現身處歸航的船上,腥冷的海風吹過,臉頰傳來微弱的痛感,忽然一陣疲憊湧上心頭,遙望著越來越清晰的海岸,眼中一陣酸澀。終於走下船時便看見了另一個女人。她花白的頭發有著歲月的味道和溫柔的感覺,依稀可以想見年輕時的光澤,臉上增添了風霜的痕跡而嘴角彎出熟悉的弧度“歡迎回家”。那一刹那,久違的記憶回到心田,故作堅強的心瞬間柔軟,眼睛裏蘊含已久的淚水終於滴落,漂泊在外的遊子撲向母親的懷抱。在生命的最初和最終,那裏都是最溫暖和安寧的棲息港灣,等待和溫柔在時間的長軸中拉出永恒。
不要讓那個女人轉過身來,一旦她的眼睛看到你,嘴巴對著你說話,你就陷入了上帝給人類的生存詛咒:母親愛孩子,男人愛女人,女人的另一個名字是愛與被愛,你的人生從此落入愛的牢籠。天真的女童是純潔的天使,年輕的少女是令人失控的妖精,成熟的婦人是掌握人心的惡魔,而母親是孩子的守護之神,這就是女人的一生,她時而毫不客氣地搶走你最熾熱的愛意,時而毫不吝惜地將自己最溫柔的愛縈繞滿你的周身。這是一個你無法主導的領域,而那種無法抗拒的感覺又深深吸引著你,就這樣隨她起舞,就這樣被愛征服。
西方基督的傳說中有聖母瑪利亞和伊甸園的夏娃,中國傳統故事中最廣為人知的女神包括女媧娘娘和月宮的嫦娥,印度神話中創世主攪拌乳海時,從海底升出了兩個女人——代表無限欲望和永恒青春的烏爾娃希和司幸福的女神克拉什彌……全世界不約而同地將主要社會身份或象征意義為偉大的母親和思慕的女子位列神席,也許正是因為她們的那種愛的力量。
代表著青春的女神該是出現在春暖花開的季節。她顏色嬌豔,身材曼妙,帶來了動聽的歌聲和美麗的舞蹈。她的足尖輕盈地踏過青青的新草,蕩起的裙擺上沾了透明的露水,周身環佩鈴鐺發出了叮叮咚咚的悅耳聲響。她的四肢柔韌,靈巧地隨著歌曲的韻律舒展,如瀑長發和飄逸的衣衫甩動間飄出陣陣的馨香。她的眼神波光流轉,好像在傾訴著什麼,又在長長的睫毛忽閃之間將話語停留,她粉紅的嘴唇抿成美麗的微笑,紅撲撲的雙頰傳遞著健康與青春的氣息。她的動作、神態,一切一切都是那樣恰到好處,若即若離地吸引你的眼球、撥動你的心弦、挑起你的熱情,埋葬你的理智。她時隱時現的身影將智者從冷靜的沉思中拉出,使他的大腦一片空白,熱血卻在心頭湧成衝動;她婀娜飄逸的舞姿將勇者從勇武的力量中釋放,使他們鋼鐵般堅毅的心性化作春水一樣的繞指柔情,癡迷地向著她的方向凝視;她歡樂的笑語使愚者從空虛的愚昧中脫出,用最淺顯的表達方式感化他們,讓他們獲得世人普遍享有的快樂。
她的麵前沒有王侯、貧民、智者、愚者,他們共同的名字是男人。她化身為在世界上千萬的少女,風采情態各自不同,灑下滔天情網,俘虜芸芸眾生。人們紛紛卑微地匍匐在她的腳下,獻上虔誠的心和赤忱的愛,而她“把它們像種子似地信手撒在三月豪奢的東風裏,五月狂喜的花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