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山
雲是霧氣的山,
山是石頭的雲,——
時間之夢裏的一個幻想。
家是隨我靜止的世界,世界是隨我行走的家。
——摘自旅行日記p29
在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裏,我離開了美麗的家鄉,開始漫長的遠行。
在行走的路上,我收到過一位可愛的女孩子從遠方郵來的粉紅色信箋,纖巧的字跡寫著“冰是睡著的水,水是流淚的冰。”路過印度街頭的時候,遊吟詩人的口中傳來泰戈爾的詩句“雲是霧氣的山,山是石頭的雲。”後來又有幸見聞一些類似的短句,比如“生是失眠的死,死是沉睡的生”等等。
人與人的相遇相處講求一個緣字。有些人簡直就是前緣注定一樣,一見之下很快結為至交。也有人頻繁接觸,性格也隨和且互補,卻偏偏生不出一絲好感。喜歡與愛不同,愛恨必有根由,喜歡和不喜歡卻隻在一念之間,其間因緣的微妙幾乎令人無法可想。我覺得人與文字的機緣大概也是如此。有時簡單的排列組合使文字變成詩句,那樣鬆散的個體放在一起就變得神奇起來,無論你想或不想,它們倏然跳進你的視線,毫不客氣地鑽進你的腦子裏,甚至反客為主地遊弋在你的情感深處,時而扯彎你的嘴角,時而逼出你的眼淚,簡直讓你神經質起來,你卻沉浸其中無法自拔;可惜更多的時候,因為記載者的見識和文字駕馭能力的限製,無力留下足夠準確而美麗的文字對人類複雜的狀態做出精妙的詮釋。古人用“有心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來形容一種讓人哭笑不得的現實。文字,或者說詩句,有所類似,它就好像任性的姑娘,你覺得無所謂的時候,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每天對你甜美的微笑,在你麵前歌唱舞蹈撩撥你浪子孤獨的心靈。當你終於想要執起她的手指與她共舞的時候,她卻調皮一笑,扭身消失得無影無蹤了。可惜惱火之餘,我悲哀的地發現除了惱火我什麼也做不了。而在我早已放棄尋找完全契合我情感和心境的文字時,卻又有一些短句如同一陣陣春風掠過,倏忽而來,倏忽而去,也許未曾完全擊中我的靈魂,卻屢屢擦邊而過,將我的心思撩撥得蠢蠢欲動了。
“冰是睡著的水,水是流淚的冰。”
“雲是霧氣的山,山是石頭的雲。”
“生是失眠的死,死是沉睡的生。”
……
這些充滿了思辨色彩的短句因其辯證而顯得智慧,又因其智慧而顯得美麗。人們喜愛的是黑與白,是與非,直線與曲線,存在與虛無……如同數字一樣簡單、規則的世界。然而遺憾與希望同在,人們用複雜的眼光去看世界不可能獲取完全的簡單印象,“看不清”還隻是使人憤怒,“看錯了”就簡直使人恐懼了。辯證在簡單的思維無法詮釋現有世界的情況下應運而出,帶著與生俱來的一絲狡黠,排解人們的惶恐,安撫躁動的心靈。
湖邊浣衣的女子對著冰層蹙眉,想到冰是睡著的水時眼神便變得柔軟起來。待到陽春三月冰綻雪消的時候,對著滿眼流淚的冰又會平添許多感傷,悠悠的歎一口氣,便看癡了對岸來打水的青年。山裏的孩子夢想著白雲縈繞的天空城堡,長輩和藹的道出常駐風間的詩句“雲是霧氣的山,山是石頭的雲”,孩子們便會一邊嘟囔著一邊滿意地享受上天賦予的石頭雲。失去親人的人們需要對生死重新進行定義,相比於短暫的生命,人們大多數時間都沉睡著,偶爾醒來睜開眼睛看一看,再繼續睡去,便是一生。這樣想來,生固然饒有趣味,死也不是那麼不能接受了。
這些短句,令我初看時怦然心動,咀嚼之後依然唇齒留香。短短的幾個字,把那麼多憂愁、煩惱、悲傷輕描淡寫的抹去,似乎所有的窮途末路,都可以從一個角度看成豁然開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