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蝴蝶(永恒與瞬間)(1 / 2)

蝴蝶

蝴蝶活著

不計算年月,隻計算瞬息,

時間對它來說

是無比的充裕。

一切瞬間,都是相對的永遠;一切永遠,都是相對的瞬間。

——摘自旅行日記p84

天高任白雲蒼狗,地遠笑滄海桑田,天與地的愛情因為近在咫尺而平靜安然,又因遙遙相望而堅貞漫長,開始與結束之間,隔著一個永遠。

永遠有多遠?對於時間和空間的距離,每個人有著不同的感觸,因此會對這個問題做出不同的回答。水滴要穿透頑石,需要的時間是永遠;淚珠蒸發後要再次回到那隻眼睛,走過的距離是永遠;陽光對地球的寵愛是永遠;綠葉對鮮花的陪伴是永遠;父母對孩子的眷戀是永遠;生者對逝者的想念是永遠;《大話西遊》裏至尊寶給紫霞仙子一個假設中的愛情最接近永遠的期限——一萬年。普遍意義上,最能使人信服的永遠不止要有時間的長度,還要有世態的變遷,人心的變化。從茹毛飲血的猿人時期到創建輝煌的文明,在眾口悠悠傳唱中,號稱永恒之城的城市帶著它征服的雄心與驕傲覆滅了,名為泰坦尼克的航船攜著淒美的愛情與悲歌沉沒了,在被戰火熔化的夕陽下焦土新生了青草,在荒涼廣袤的土地上奴隸建立了帝國……伴隨著眾多王者的末路故事,一個又一個時代結束了;伴隨著各路英雄的救世傳奇,一個又一個時代開始了。

帝王將相的金冠加冕是無比的尊貴榮耀,傾城美人的含情一睇是讓世人瘋狂的浪漫傳說,卻也難免成為後世平民茶餘飯後閑閑的談資,午夜夢回曖昧幻想的對象。而在更久遠的後來,還有可能消失在人們傳唱的歌聲裏,湮沒於時代的滾滾洪流之中。更不用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農戶,運貨趕集走南闖北的商賈,辛勤勞作庸庸碌碌的工人……一個孩子出生了,一位老人死去了,時間扯著曆史的卷軸於生死之間呼嘯而過:一部分人書寫曆史,或對或錯的人物成為了史書上零星的字眼,或真或假的事跡成為了野話故事裏模糊的斷章;更多的人見證曆史,他們是“饑荒”所指的千裏餓殍,“盛世”含納的狂客癡人;而最多的人隻成了史話墨字間的餘香,清風一吹,就不著痕跡的消散了。史冊太小,筆墨太少,記下了城邦興衰,載不動每一個人的悲歡離合,即使流傳下來的事跡也因為年代久遠眾口傳唱而真假莫測。與曆史相比,水滴石穿的時間過於乏味,淚珠重回眼睛的距離失之氣魄,陽光寵愛地球缺少了跌宕的變遷,綠葉陪伴紅花丟掉了激情的衝擊,父母眷戀孩子不夠宏觀,生者追憶逝者顯得片麵,相愛的人理想中一萬年的期限空洞且無力:各種各樣的永遠似乎都包含在曆史之內,而曆史本身卻又“路漫漫其修遠兮”,向前看一片茫茫,好像已經存在的曆史隻是漫漫時間長河中的一個瞬間罷了,怎敢妄稱永遠。可是無論如何,曆史的時間長度,空間廣度,文明高度與情感深度與任何事物相比都可以稱一個“最”字。從這個角度看,曆史的宏觀殘忍得令人心驚,它使每一個人在其麵前感到卑微。

對於曆史,人類無法掌控,甚至無法見證。人們樂衷於從殘存的記載出發,加以合理的推測和聯想去補足千百年前的情景,那些無從追溯的部分在眾人的想象中變得無比縹緲而美好,卻又往往因為無法一窺全貌而遺憾。那麼正在發生的事情總算有機會見證了吧,結果卻不遂人願。想走的路那麼長,讓人感興趣的地方那麼遠,值得結交的人那麼多,許多值得見識的事同時發生,許多值得思考的道理深奧而矛盾,人生苦短,如何見證一頁真實而完滿的曆史?如果說對於過去和現在,人們對曆史的探尋總算是有章可循,那麼對未來則是完全的茫然與幻想了。人們對於無法完全認知的事物感到迷茫、恐懼以至手足無措。麵對著最接近永遠的曆史,卑微的人們除了力所能及的探尋隻剩下了無奈的嗟歎。歸根結底的原因是,與曆史相比人類的生命過於短暫和狹隘了。若我們的生命可以從伊甸園開始,若我們的身體可以同時存在於巴比倫和耶路撒冷,我們對曆史的認知想必會簡單很多。可惜神賜給我們生命,卻同時賜給我們遺憾,我們在無法選擇的年代裏存在一段時間,在一定的活動範圍內忙碌以期獲得更好的生存條件。選擇是有限範圍的選擇,生命是有限長度的生命,人們匆匆組成了世界,卻注定礙於時限無法精準的記錄世界,真是無奈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