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一切幻境實景在他眼前都如羚羊掛角，無所住亦無所生。魯修做任何動作，說任何話，似乎都自然而然，順乎天道。
他低下頭，攤開自己的手。手掌中央莫名其妙長出一個圖案，好似紋身，又像生來就有。
一條長蛇圍成一圈，它的嘴正好吃到自己尾巴。
魯修臉上露出安然的一笑，低聲自語道：“因果。”
然後他靜靜抬起頭，轉過身，望向台下。
台下有位女子，身著上玄下赤袞服，正含淚望著他，不知高呼了多少聲：“恪庸！”
女帝氣喘籲籲地拽著寬袍大袖跑上來，一把將他抱住，又雙手捧上他的臉，驚懼道：“你怎麼一個人在這！這鬼天氣嚇死人了，一會烏雲一會晴天的……”
魯修溫柔地看著她，微微一笑：“大限將至，我要走了。”
女帝大吃一驚，撫著他的俊臉，問道：“你說什麼？”
魯修依然灑脫颯爽，平和微笑道：“幸而你沒殺薑隱白，雖然令他嗔恨不已，好歹算留下條人命。你啊，一定要記住，善待子民……”
女帝越聽越不對勁，大驚失色，打斷道：“什麼意思？你要去哪裏？”
魯修看著女帝，沉默須臾，又道：“有件事早就該告知於你，無奈機緣未到，其實，在你我初見之時，我便已將此事編成一個故事告訴過你。”
女帝心中升起不詳的預感，急忙絞盡腦汁地開始回憶，他與她初見之時，講過什麼故事？
她終於想了起來，遲疑地問道：“你是說，那個……盤客帝國有個女諸侯的內宮，幾個內臣明爭暗鬥的故事？”
魯修點點頭。
女帝連忙翻著自己的記憶，道：“我記不太清了，似乎你說這個女諸侯有若幹位寵臣，明爭暗鬥……嗯，最主要是，是有兩位內臣在鬥，一位育有一子，另一位育有一子一女。”
女帝越說越疑惑，抬頭望魯修。
魯修鼓勵她再想下去，笑道：“不錯，有一子那位內臣，城府深密善謀略，費盡心機上了位，這時，女諸侯卻莫名其妙地薨了，他便下手除去另一位的一子一女，以使自己之子順利繼承大位……”
女帝想了想，越發莫名其妙道：“我記得那位輸家，最終飲恨自殺了！可這故事跟你有何相幹？”
魯修沉靜道：“你忘了，還有後來？”
女帝回憶很久，才猶如晴天霹靂一般，萬分難以置信地說：“後來，後來你說，被殺那個人又重新活過來了！”
魯修不說話，微笑看著女帝。
女帝顫著手指著他，半晌說不出話，把這故事想了又想，驚愕地問道：“這，這莫非……不是盤克帝國的故事……是你的故事？！”
魯修神色不變，平靜道：“是也，這便是我前生。在那時，你先寵丁子敬，但他是大肅皇子的身世被揭曉後，當時的你可比如今的你對大位謹慎得多，你以為他乃奸細，賜死了。後來你又寵北郭秋，可薑隱白使計讓你廢了他——這不正與此世相同嗎，一件衣飾就能將他打入冷宮。再後來，薑隱白坐上帝君之位，毒害你，又怕我的子嗣與他皇兒爭位，殺我子嗣，逼我自戕……故而，我與他本是宿敵，不死不休。”
魯修此刻說得平和鎮定，可女帝聽了這麼大一段下來，倒吸一口涼氣，渾身如墜冰窟！
不是因為得知他乃重生之人，也不是因為聽到他前世內宮爭鬥之處，甚至不是因為她與他一樣不屬於這個時空。
她心中隻是驚惶不已亂做一團。
——他將這樣的事都和盤托出了，他要做什麼？他要去哪裏？！
女帝望著他，心中不詳的感覺強烈得無以複加，眼眶氤上淚來，難以開口，隻死死拽住他。
魯修見女帝不說話，輕撫上她發絲，歎道：“所以，原本我來此世隻為一件事……而現今得償所願，我也茅塞頓開，如夢初醒。方才你問我要去哪裏，自然是去向該去之處，地獄也好，輪回也好，果報不還，生生不息。”
魯修說得無比安謐從容，女帝卻猛地淚流滿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