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三回 餘生忘缺(1 / 2)

她看著那張令自己神魂顛倒的俊臉,心中有個聲音高喊著:

——告訴他!告訴他!你自己不也有個秘密麼?

世人常說,麵對與自己無牽無掛之人,交往說話一般含糊其辭諱莫如深。而麵對心中鍾意之人,人們便會情不自禁悉數抖落自己所有秘密,生怕對方不能將自己一覽無餘。

深吸一口氣,女帝咬著牙,全身都在發著抖,死死抱住魯修道:“別走!你聽我說,重生罷了,這算什麼?你不能因這事不顧一切走掉!我也告訴你一個故事……我,也不是姬淰!”

令女帝再次驚惶不已的是,魯修臉上居然毫無任何詫異的神色,從容不迫,仿佛世間已無任何事能撼動他,隻見他泰然問道:“那麼,你是誰?”

女帝勉力一笑,笑得十分苦澀,手上抱住魯修的勁力卻不敢稍鬆,道:“我本姓燕,叫燕餘生……唉,前生久遠三言兩語說不清!總之,三十歲那年,我被仇家害到走投無路,恍惚間便來了這裏。我原來的時空與這裏不相同,要發達方便許多,我睜開眼之時什麼也不明白,隻看見身邊躺著剛出生的大皇子……”

“這才是你嗎,真正的你?”魯修還在靜靜地笑,女帝心髒卻像鼓槌一樣砰砰巨響,總覺得這樣死死地也抓不住他,但又不知哪裏不對勁。

他的身形蕭蕭肅肅如鬆下風,猶似那些餐葩飲露的仙家逸客,笑得寧靜恬淡,道:“燕餘生,好名字。時空?何為時,何為空?看不見摸不著,皆乃空空如也夢幻泡影,有何不同?”

魯修的身體突然毫無預兆地逐漸變得半透明。

女帝尖叫一聲:“別——”連忙撲上前去!

她寬大的袍袖直將望星台上價值連城的器皿一陣“稀裏嘩啦”掃落在地,她的手卻隻能穿過他身體撲個空。

女帝心中的絕望頓時象鋪天蓋地的烏鴉,黑乎乎慘叫著撲過來,一波又一波,她哭喊道:“你走不掉的!我是皇帝,貼出檄文舉國上下定有能人異士留得住你!”

魯修神情不變,深深望著女帝道:“因果天道豈是人力可逆?我手掌中有一物留與你,時時研思,定能有所覺悟。”

女帝根本聽不進去,滿臉是淚,眼看他的軀體在青天白日下越來越淡薄,徒勞地舉著雙手嘶啞地呼喚。

伴隨一聲玉擊琳琅的響動,一個物事從空中掉了下來,是一圈長蛇,蛇嘴正好吃著蛇尾。

魯修閉了閉眼,或許又張開了,但女帝再也無從辨認,因為他的身軀已經幾乎完全消失,隻留下餘音嫋嫋:“燕餘生,有緣再見。”

女帝瘋了一般尖叫:“不——”

整整七日,臨光大殿的寶座空蕩蕩不見皇帝影子。

朝堂已經全然亂了套,百官文武大臣們急得不顧禮儀,見著內侍就呼啦啦上去七嘴八舌地圍攻。

小內侍們這些天頭上的大汗都沒退過,如同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女帝再不出現,他們都快被當成弑君凶手了。

關鍵是,來上朝的內臣中少了薑玄,也少了魯修,不少大臣已經將狐疑的眼神投向了東陵侯,中書令魯訓。

盡管魯訓臉上高深莫測看不出喜怒,心中亦是火煎油熬。

到了第八日,大內侍吳書終於帶來一條聖旨:

——從一品鎮國將軍魯恪庸七日前因捕獵遭野獸襲擊,薨逝,追封孝憲敬忠烈仁徽德慶顯承天輔聖高帝君,從國葬,入永昭帝陵。即日起北朝上下禁樂一年,縞素三月,女帝思及帝君痛心疾首,罷朝一旬。

天下震驚!

安府後院。

一間帶鎖的小屋,沒有燭火,僅靠半扇小圓窗投進昏暗的光線。

薑玄靜靜地坐在木板床上,麵色蒼白,須發有些紛亂,不知在想些什麼。

突然,他聽到窗外傳來宮中黃鍾大呂特有的低沉宏厚的聲音。他默默地數著,直到這聲音響了九下,他終於再也坐不住,一下撲到窗邊,見後院中無人,便焦躁地在屋中踱步起來。

好容易熬到中午,一個小婢將飯食送了過來,麵對這張毫無表情的臉,薑玄卻一眼就看到她腰間的素白布!

他抑製住內心的情緒,臉上擺出難以置信的表情,隱隱含著淚,低聲問道:“請姑娘告知在下,九響鍾呂,陛下她……是不是……”

小婢冷著臉將托盤塞到他手上:“你想多了,陛下洪福齊天,是帝君殯天了,民間禁樂一年,縞素三月。”

薑這下是真的大驚失色,眼中的淚意一下子收了回去,叫道:“帝君?哪來的帝君?不可能!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