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花院白(1 / 3)

長發如黑色絲綢般垂下,浸沒在河水中,像盛開了烏色的蓮花。侍女遞過一隻玉梳,白潤的玉在柔順的青絲中劃過,如蜻蜓點水濺起微微波瀾,驚擾了水中魚的小憩。徐徐的涼風吹來,夾雜著青草的清新味道,撫幹了柔滑的絲絛。舒拉看著鏡中的侍女將她的頭發細細編起,纏成漂亮的發髻,在兩鬢邊驕傲的挺立著,又綴以鹿骨翡翠的發釵,更顯精致玲瓏。

“格格,該回去休息了。”貼身侍女柔聲說。

“知道了,我要再坐一會兒,你們先回去準備晚膳。”

“是。”

侍女們都退開了,舒拉隨手拾起一把野花,小巧的淡黃色花瓣如滿天繁星,調皮地眨著眼睛。“他到底會不會去呢?”喃喃著,舒拉用那柔嫩的花枝編成了精巧的花環,一個又一個,漸漸堆成了小山。

她在等待,等待他向阿瑪提親的那一天,不過現在卻等來了另一個人。

“格格,您怎麼坐在這裏?會著涼的。”溫和的關切的聲音。

“何和理,有烏爾托的消息嗎?”辨認出這熟悉的聲音,舒拉連忙站起來,焦急地拽住何和理的衣袖。

何和理微笑道:“昨日探子來報,說是已經和倭寇正麵交鋒了。”

“這麼快?我以為還要再等些時候的。”舒拉低著頭,眼神暗淡,擔憂之情溢於言表,仿佛從來不曾興奮過。

“放心吧,不會有事的,我們應該相信他。”

“嗯,我相信。”猶豫著點點頭,舒拉撿起那一大捧花環塞給何和理,“送你。”隨即向山坡上跑去,跑出很遠後回頭喊道:“謝謝你----我要回去了----”當聲音還在原野上回蕩的時候,那白色的身影就已經隱沒於綠野之中了。

何和理茫然站在河邊,將手中的花環一個接一個地撒向躍動的清泉,看它們飄搖著隨波逐流,終於連影子也不見了。“你這是何苦呢,他不可能會去的。”

最後河邊隻留下白色的倒影,久久佇立。

“放箭!快放箭!不要讓他們靠近!”

平原上喊殺聲四起,一千精兵在慶州城外遭到了倭軍的伏擊。敵方共五千人馬,都是全副武裝的武士,身穿由橫列的漆鐵或皮革製成的鎧甲,佩戴長方形的護肩、護腿,手臂上也有軟甲屏蔽,麵部覆有麵罩和護喉,頭盔之下有布帽以減輕頭盔的摩擦。按照慣例,武士們都配有弓箭、短刀和兩支長劍,強大的對手令女真將士們陷入苦戰。

烏爾托迅速拉弓,兩個武士被穿透,栽倒在地。但是,更多的武士衝了上來,揮動著三尺餘長的彎刀,拚命砍向馬背上的將軍。烏爾托當機立斷抽出箭來,五支並發,瞬間倒下一排屍體,箭無虛發,百發百中。

一道道金光在空中劃過,烏爾托身邊形成了半徑一丈的包圍圈,武士們不敢輕易上前——因為圈中除了那個騎在赤色馬上的白衣將軍,就隻有成堆的屍體和殘骸——隻能圍在圈外射箭。

烏爾托不敢怠慢,身後箭囊中隻餘下幾支,支持不了多久了,而不遠處弟兄們仍在奮戰,當前隻有衝出重圍,殺出一條血路。想到此,烏爾托一邊小心應付射向他和風駿的箭矢,一邊找到空檔丟掉了箭袋,倏然自背後抽出一把閃著青光的利劍:看來今日隻能破戒了。

武士們不明所以,認為他沒有了箭便狗急跳牆,居然敢用劍與擅使長刀的東瀛武士打近身戰,真是不自量力,紛紛策馬衝上前去舉刀便砍。烏爾托凝神屏息,氣運丹田,手中寒光乍現,揮出“洪武劍”第一式——橫掃千軍。隻見一陣白光閃過,頃刻間血流成河。烏爾托舞動劍風護體,漫天血雨一滴也沒有落在他身上,地上的人卻死傷過半,連呻吟的力氣都失去了。貨真價實的橫掃千軍!

其他的兵士們也不甘示弱,麵對洶湧而來的倭軍毫不畏懼,奮戰到底。雖有傷亡,卻成功地折損了倭軍半數主力。

戰鬥還在繼續。月姬胯下一匹棕色戰馬,麵對曾經的戰友,現在的敵人,揮舞櫻落刀砍掉他們的兵器,卻始終不肯傷及半條性命。雖然她知道戰敗的武士也隻有死路一條,但她寧願他們切腹,也不要他們死在自己的劍下。很多武士看著眼前熟悉的劍路卻出自一個十分年輕的女真軍官,詫異之餘不禁大驚失色。就在他們出神的時候,刀劍便又被打落了。

忽然,一匹黑馬從隊伍中穿出,直奔月姬麵前。馬上人一身漆黑的鎧甲,披著黑色的長袍,連被黑色麵具遮住,看不清麵部,腰間佩著一把極長的太刀,尚未出鞘。

月姬攜櫻落向那太刀揮去,連出幾招都被對手巧妙的閃過,仿佛早已看穿了月姬的路數,卻又並不急於尋找月姬的漏洞發起反攻,像貓捉老鼠一樣戲弄她。驚疑之下月姬突然改變了劍式,使出烏爾托所傳劍法,刀身一晃,挑掉了那人的頭盔,卻露出了讓月姬更加吃驚的東西,喚起她無限回憶的東西——那張閃光的銀狐麵具。

“你是……”

月姬來不及激動,對方忽然拔刀出鞘,竟是兩把二尺三寸的銀白短刀!

二刀流!原來隱藏在那奇長刀鞘之下的竟是兩把短刀!是他!不會錯的,一定是他!但是這麵具……

“師妹,好久不見了。”

久違的聲音,久違的語氣,月姬心中翻湧起驚濤駭浪。為什麼,他會在這裏?好半天,月姬才訥訥地吐出兩個字:“師兄。”

“原來師妹還記得我啊,真是榮幸之至,副將大人。”陰冷的嘲諷聲令人不寒而栗,卻難掩一絲淡淡的悲哀。此人正是與月姬同出於椿川晉三郎門下,之後加入豐臣秀吉暗部的晉三郎的大弟子——風花院白。

月姬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會在這裏,在戰場上,遇到闊別三年的白。那片早已不平靜的心海此刻正風起雲湧,往事如狂暴的海嘯席卷而來。

明萬曆二十一年,東瀛北海道秋田縣。

四月,櫻花盛開的季節。偌大的庭院裏,滿樹淡粉色的雲霞緩緩飄下,落英繽紛。漫天粉紅色的細雨中,黑衣少年靜靜盤坐著,膝上一具古舊的七弦琴,纖細蒼白的手指在琴弦中遊移。一名黑衣少女悄無聲息地站在樹枝的縫隙間,悉心聆聽樹下熟悉的琴音。

“師兄,師父回來了嗎?”冷漠縹緲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