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奶見狀出門。我隨出。門外的牆上,掛著一張尚濕的山羊皮,正是珍奶為招待我剛宰的那隻羊。牆根下,站著珍奶喂養的另一隻羊,它仰起頭,在牆上那張羊皮上依偎,深深地在那皮毛上舔、舔……我的心為之震顫。
珍奶牽開那隻羊,說:“這東西,還有靈性哩!”
那一晚,我的胃裏毛紮紮地難受,沒有情緒同前來串門聊天的鄉鄰敘話。珍奶卻說得高興,少不了又提起爺的故事:“……那天他摸黑兒回家來,躺在炕上就‘呼嚕呼嚕’地睡,那腳上的蒺藜刺兒,黑壓壓的一厚層,用針一根一根地挖,他都睡不醒……”
說得我真有些不耐煩,就說:“老提這事兒幹嗎?說點別的好不好?”
燈光下,珍奶的臉刷地變紅,對眾人尷尬一笑,久久不語。第二日,我要離家歸城。在院裏,我發現牆上少了那張羊皮,卻留下了一個灰暗色的羊皮印兒,清清楚楚依然在目。這時珍奶正打發行李袋,囑咐著為我送行。那隻山羊“咩咩”地叫著猛然躥出,蹭在那牆上,在皮毛留下的印跡上猛舔:“沙——沙——”青磚上的黏沙窸窸窣窣落地。珍奶用腳踢它:“這東西,想成精啦?滾開!”這是我平生見到的最壯烈的一幕。
車窗外,一路的風聲雨聲,全像是那隻山羊舔牆的“沙沙”聲……我固守了多年的一種進化觀轟然坍塌:
隻有人類才有思維有情感?不是這樣!那一山一水,一花一木,一鳥一蟲,或許都有自己的喜怒哀樂呢!
又過了很久,回故裏探望珍奶。她像是一下子老了,滿頭的銀白,沒有了以往甜甜的笑意,臉頰的皺褶和鬱悶緊板板地滯結在一起。話也少,隻是忙裏忙外為我燒火做飯。
她已是七十五歲的高齡!
我漫步在院裏,又瞧見那麵牆壁上,上麵隱隱約約還有那張羊皮的印跡,印跡上斑斑條條塗滿豔紅,像一幅絕妙的圖畫。我斷定,那是那隻山羊舔上去的舌血!
隻是不見了那隻生靈。問及它,珍奶說:“不忍看它舔牆的樣兒,趕集把它賣了。”
真叫人感慨。動物雖然不會說話,無法與人溝通,可它們何嚐沒有悲歡離合的故事。動物尚且有情有感,何況人哉!於是,我頓生憐憫。七十五歲高齡的珍奶,孤獨寂寥的珍奶,用心血和愛把我滋養成人的珍奶,歲月滄桑積蓄在她心中的情感像一部厚厚的家傳寶書,我竟然一點沒有讀懂!
珍奶仍在默默地拾掇家務。
我在等她再說起爺的故事,再聽聽她講……爺回來躺在炕上呼嚕呼嚕就睡了,那腳上的蒺藜刺兒黑壓壓的一層,用針一根一根地挑都挑不醒他……那個故事。
可珍奶終竟沒有再講。
現在我懂了,爺的故事原本就是珍奶心中遮風擋雨的一麵牆。她是在用心係戀,在那牆上描繪圖畫!
我真笨,在那鮮靈靈的繪畫前,我竟然麻木不仁呆若木雞!真想哭。
於是,我拉珍奶坐下,還像孩童時那般端坐在她的麵前,對她說:想聽聽你講爺的故事。
我們每個人都會麵對至愛之人的離去,那離去了的,就成了親切哀傷的懷念,那仍伴著我們的,就是愛。愛不短暫,也永遠不會消逝。
母狼報恩
◆文/婁蘭芳
放暑假的第二天,拉紮爾和爺爺同去牧羊。一天,羊群走到一片草木茂盛的緩坡上時,拉紮爾發現在羊群的中間有隻大灰狼。他大聲叫:“爺爺,狼來了。快開槍!”
爺爺以為拉紮爾看花了眼,他一邊津津有味地抽煙,一邊說,大白天,狼不敢襲擊羊群。在孫子的又一次催促下,才朝羊群望去,隻見一隻大灰狼在羊群中跑著。爺爺立即取下獵槍,瞄準了狼。正要扣扳機的時候,他看見了狼的肚皮下有一排脹鼓鼓的乳房,那狼步子左右搖晃,不斷地朝他們張望,根本沒碰一隻羊。隻是穿過羊群,向山穀跑去。爺爺沒有開槍,拉紮爾又急又氣地在馬背上亂跳。爺爺解釋說,這是一隻正哺乳的母狼,它今天的舉動十分反常,很可能附近有狼窩。拉紮爾一聽頓時興奮起來,帶著一隻牧羊犬,就在山坡四周開始尋找狼窩。不一會兒,果然就發現了一個洞口,離青灰母狼出現的地方不到一百米遠。這時,拉紮爾才明白,原來母狼在大白天突然出現,是為了轉移視線,保護它的幼崽。
拉紮爾接著大喊:“爺爺,快拿鋤頭來掘狼窩。”爺爺聽到喊聲,立刻背著槍來到洞旁邊,先用耳朵貼在洞口處,聽了一會兒,笑著對拉紮爾說:“這些狼崽剛出生,還沒見過天日呢,把它們弄死了,怪可憐的,饒了它們吧?”
爺爺說罷,拉著孫子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