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醬油回家的小甲還沒進門，就聽到叮鈴咣啷東西被砸碎的聲音，然後是外婆永遠不變的一個腔調在咒罵著：“歐陽家的賤人，不學好的東西，和你媽一樣沒有臉皮，你禍害吧，看看這屋裏還有什麼你可以拿去賣的。”小甲哆哆嗦嗦從敞開的門裏張望，她沒看到媽媽，外婆一張了無生氣的臉即使從側麵也能看到失去血肉的絕望，小甲盼了很久好想見到媽媽，爭吵摔打的恐懼都不能阻住那樣的一種願望。於是她探著身子沿著牆邊滑進去，聽到媽媽的哀哭聲：“求你了，媽，再給我最後一次，最後一次，真的，媽，我實在是受不了，你還有什麼首飾，什麼值錢的東西，給我吧，看著我們母女一場的份上。求求你了。”白色裙子的女子長長的頭發亂糟糟的散在地上，她的頭撞著地板咚咚直響。“哼…你不要求我，我不是你媽，你去找你那個死鬼媽，問問她當年為什麼作孽生下你，她倒是會，生下你就享福死掉了，怎麼死的不是我呢，老天爺啊，我上輩子欠你們歐陽家多大的債要我這樣還？什麼時候是個頭！你還要賣，還要賣，我這裏還有什麼給你賣的，就剩下你女兒，你也抱了去賣掉，看能值多少錢！”外婆悲愴的聲調又高了一個音節，聽到小甲耳朵裏每一個字都帶著毛刺啦的刀刃。
小甲蹭著牆皮站在女人的麵前，微弱的小女孩的童聲想要平息她也不理解的戰爭：“媽媽，別哭了，我這裏還有錢。”小甲沾著褐色醬油的小手拿出打醬油剩下的幾張毛票，猶猶豫豫的伸了出去。忽然出現的小甲，讓隻顧著磕頭的媽媽抬起腦袋，渾濁的眼睛忽的亮起來，進而那種亮變成了一種狂喜的光芒。一瞬間裏，外婆和媽媽幾乎是同時彈向小甲，距離外婆近一些的她被外婆搶進懷裏，外婆有力的胳膊把小甲勒地生疼，但這卻是她此生記憶中唯一一次和外婆的擁抱。媽媽從剛才的柔弱變成一種凶狠，她不顧一切要得到小甲，這種搶奪，嚇壞了孩子，她感覺媽媽和往日不同，分明是一個張牙舞爪的女妖。她緊緊摟住外婆，唯恐被搶走。到底是外婆的力氣大些，把形銷骨立的白衣女人推出房門。
隨著門外硬物撞地的聲響夾雜著女人沙啞的嚎哭聲，大門關閉，把她和那個記憶中的媽媽永遠的隔絕在兩個世界。外婆抱著她背靠在門上，大口喘著粗氣，第一次小甲看到石頭一樣的外婆也會有眼淚流淌出來。但是這種場景沒持續多久，外婆便扔下她，開始收拾東西，她們看來又要搬家。小甲懂事的去收拾自己的東西，家是越搬越小，媽媽來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小甲的東西隻要一塊不大的頭巾就可以包走，還有那個娃娃。她多麼擔心啊，這次搬了家，媽媽會不會再也找不到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