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前篇 構思(2 / 3)

第三種,從細節出發。

一般來講,這個細節是作品中一種富有強力度的情感符號,作者在生活中偶爾接觸到這個細節,就圍繞細節展開想象,這樣的思路也是存在的。

比如說普希金的《黑桃皇後》,就是一個老伯爵夫人的孩子打牌,老打老輸,去跟老伯爵要錢,伯爵給他三張牌,結果一打就贏。他認為這個細節很有魔力,就寫成了作品。還有《桃花扇》,就是扇麵上的血像桃花的細節。還有《海鷗》,也是一個人把死海鷗扔出來威脅別人的細節。還有《木工》,是老仆人從此後再也不看主人的狗一眼,通過這一眼的細節寫出了地主與奴隸的關係。還有《白毛女》,一個躲進山裏沒吃鹽的女人白了毛發,就是一個最為重要的細節。《沂蒙頌》就是一個農村婦女解開衣襟給一個口渴的傷兵喂奶的細節,這個細節是全劇的基礎,決定了全劇的分量。《幸福的黃手絹》也是生活中能看到的。所謂細節是非常有含量的一個點,這個點上人物感情人物關係都會有很突出的表現,這就是細節被發現之後的價值。你很有可能通過一個生活中非常有感情含量非常有藝術質量的細節,就一舉成功。

第四種,是從人物出發。

這種容易理解,寫的理論文章也最多。這種論點的意思就是要先有人,把人寫出來,像砣螺一轉,就動起來。人物是考慮的出發點,有幾個階段,第一是考察人物,主人公的意義,由此產生主題;二是設定不同關係的人物,展現主人公性格的機會;三是把所有人物連接起來,安排情節和動機;四是任所有設定好的人物自身線索自己去走。這是很多作家都比較讚賞的一種思路。有的作家就是從人物出發,任何情節都不考慮。像李準寫《李雙雙》,就非常典型,最早寫李雙雙是為了讓李雙雙成為一個大辦食堂大辦公社的典型,想寫一個新型農村婦女的形象,就讓她辦食堂,小說寫出來很生動。後來改電影,辦食堂在農村不適應,成了不對的事情,就把李雙雙辦食堂改成了計工分。有一點立得住,就是李雙雙這個人物寫得活,情節即使變了,價值仍在。有的作品在考慮時的確是先考慮人物,一般把一個人物寫生動寫活,成功的可靠性更大點。茅盾就是這麼寫,他主張別的不管,先有人物,主人公有了以後,再看他與周圍其他還有什麼人物可以擱進來,再看他們之間的關係,這就形成了情節,再從情節中展示各自的命運,這是很典型的一種寫小說的思路,這樣寫沒什麼問題。比如我給大家講課,寫我時,就要寫幾個學員,還不夠,又寫王祥等老師,還不夠,就把我兒子老婆寫進去了。我在你們麵前是一副嘴臉,但在某人麵前又是一副嘴臉,回家裏跟老婆、孩子又是一副嘴臉,這就是表現我這個人的幾個側麵。一個人跟第二個人接觸是一個嘴臉,跟幾個人接觸都有不同的嘴臉,你就要設定他跟不同的人接觸,就能表現他豐富的性格,寫活這個人。茅盾就常在作品中對他寫的人物進行一些刻意的安排,他從不想情節。這種辦法比較正宗,也得到了很多人的首肯。但這種以人物為中心的創作慢慢少起來了,換成了一種觀念,即一個小說或文學都不是以人物為中心,而是以人為中心。人物與人有什麼區別呢?即隻要是人,在裏麵起主導作用就行了。而人物必須具有豐富的性格特征,從外到內都有特色的人,要有外貌、性格、方方麵麵等。現在不太主張這樣,隻要寫一個人,甚至名字都沒有也可以,外貌怎樣不寫也可以。從頭讀到尾,一個人長怎麼樣你不一定想得出來。這是我們值得注意的一個方麵。人與人有區別,不一定要像劉再複說的性格組合那種,反過來也可以。

第五種是從情緒出發。

這是指一種比較縹渺和朦朧的情緒,是一種情緒籠罩著,就想表達這種情緒。比如說《鐵流》。作家是寫一個紅軍部隊撤退的血與火的故事,這個故事最早產生於很早的時候,連十月革命都沒發生時,作家從高加索一個山脈上看到一個非常雄渾的壯美的場麵,那種情緒激勵了他一定要寫一個小說寫出這種情緒。當時他就怎麼都想寫,想不清寫什麼內容,就擱著。後來他想寫山間的農民,後來又想寫一群沿著濱海大道跑的農民,直到後來聽說十月革命後紅軍的行動,非常精采,經過調查,就把希望寫的這種情緒的主題調查了出來。這是一種寫法,像《雷雨》也是,就是要表達一種像夏天一樣火熱的情緒。

第六種是從情節出發。

從情節出發寫有很多人,有很多人隻能從情節出發寫,比如商業、通俗、公安題材、電視局。情節重要還是人物重要呢?毫無疑問,是人物重要。但有很多確實是從情節出發,說的是先有一個故事輪廊,再考慮由什麼人來幹什麼事,這樣寫。如果有一個好的情節基礎,是沒有必要放棄的。也許這篇小說是從人物開始,也可以下篇從情節開始。有的作品如果沒有情節推動,人物是靜止的,表麵的。我們有時寫一個人物,情節總是不能展現魅力,這是因為編故事的能力不夠。你看苔絲這個人物,一個受壓迫受汙辱的人物,這個人物是不錯的,但這個人物不新奇,就是靠情節推動才受人同情,最後她迫不得已把亞澤殺死說明自己愛克萊爾不愛他,跟克萊爾走,正因為這樣的情節,小說才說明了苔絲的性格。所以我們寫小說人物光有代表性是不夠的,我們有的作品寫得比較簡單,就是因為沒有把人物通過情節充分展示到那個程度,但是到最後一看,這個作品能不能叫好,往往是在情節當中不能經受一種更嚴厲的考驗。僅僅表現了苔絲對克萊爾的愛情讓觀眾明白了這一點是不夠的,最後隻有通過這個情節才能把人物充分寫到根子上。一個好作品的根本的標誌就是要感動人,一定要把人感動得很強烈才成功。我們很多人能寫出人物的性格,能訴諸於人的認識,卻不能寫出一種感動。必須要讓人充分地感動,才達到文藝作品的層次。所以說一個好的文藝作品的判別僅僅憑此感動不感動一點,就可以說明問題。比如沙汀寫《醫生》,是聽說解放前金融大亂錢不值錢時,一個醫生把錢拿來做膏藥賣,覺得這個很好。這就說明了情節的重要作用。但有了情節後把什麼人用上去,沙汀在這方麵也做了很多選擇。他把這個醫生設定為很吝嗇的人,不舍得用錢,等錢貶值後才拿來做膏藥賣。後來覺得不夠味,又改了,改成一個善良的普通人,還是不夠味。後又改成一個不愛錢的對統治者不滿的人,後來就發揮了情節的作用,寫成了一個很好的作品。這就是情節的作用,和情節的運用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