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淚沾衣
春殘落花時候,侍郎之子柳世梁邀他同下江南。父親說,你閱曆淺,出去見識也好。
於是如此,二人一同相邀而南下。
江南落花時節,便地風流。而他卻隻是想去看一下,那京城種不出,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
柳世梁直笑他,亭臨湖岸,多種青蓮,你倒從何而看白蓮。
他不服,於是與這人打賭,要尋白蓮。
待到荷花相開,卻依舊尋不得白蓮,他鬱鬱寡歡,柳世梁尋樂道,“江南有二女,一則明月樓玉芙蓉,人道她是,‘芙蓉出水,豔絕江南’一則花寒閣昔無雙,乃稱‘回眸一笑,千金散落’子弦兄既然來此,自是應該看一下的。”
他覺‘回眸一笑,千金散落’這八字庸俗,於是選擇登訪明月樓。
原以為明月樓歌舞豪華,進堂中時,才知這裏花榭琦窗,精致素雅致極。
柳世梁出手黃金百兩欲請老嫗引見花魁玉芙蓉,卻被推卻道,芙蓉姑娘隻在堂中清彈,不會私下與人見麵。
柳世梁臉色鐵青,口中直罵。
他勾唇一笑,卻是問老嫗,芙蓉姑娘何時會出來彈曲。
當夜,玉芙蓉台上彈曲之時,他步於台下起句而吟:接葉巢鶯,平波卷絮,斷橋斜日歸船。能幾番遊,看花又是明年。東風且伴薔薇住,到薔薇春已堪憐。更淒然,萬綠西泠,一抹荒煙。當年燕子知何處,但苔深韋曲,草暗斜川。見說新愁,如今也到鷗邊。無心再續笙歌夢,掩重門淺醉閑眼。莫開簾,怕見飛花,怕聽啼鵑。
如此一首《西湖有感》,他被請入玉芙蓉廂房。
眾人咬牙嫉妒,他一笑而過。
房內琵琶音繞梁,他側耳傾聽,不歎不讚。
待曲罷收弦,他盈盈一笑,起身作揖道,“姑娘此曲雖精,卻也無心。”話畢,抬步出門而去。
玉芙蓉雙眉深蹙,漠然不語。
多少人稱她所彈之曲是無聲之歌,能醉音如酒,能催人淚下。
如今卻被人當麵所批,而那人卻也帶走了少女所藏多年的孤傲之心。
出了明月樓,柳世梁語帶酸意,如此一個人兒,子弦兄也不入眼?
他靜靜而聽,並不說,他要的找那個人,心潔不可輸於白蓮。
拐入胡同,正看到一妙齡少女蹲坐於地安慰孩童。孩童淚痕滿麵,少女細細而擦,好生安慰,“乖,姐姐陪你在這裏等媽媽好嗎?”
才擦肩而過,他便聞到了白蓮的幽清之香。
回去打聽,才知原來那日所見少女是花寒閣的那個被人稱‘回眸一笑,千金散落’、讓自己覺得庸俗的人兒。
對一娼女起思念之心?他自嘲一笑,轉身入睡。
待滿湖荷花開放,紅蕖搖曳之時,柳世梁邀他放舟湖上,且相求他定要帶玉芙蓉而來。
那日算他第二次見到此女子。
那時的她一身荷色素裳,也不戴什麼珠釵寶鏈,再比身旁的玉芙蓉,芳澤無加,瑰姿豔逸,人顏妖嬈美如天仙。出門便隻做如此打扮他覺有趣,對她如是而說,“人都道,花寒閣的昔無雙才貌天下無雙,今日見到真是三生有幸。”卻見這女子反嘴相挑玉芙蓉,“公子如此在玉姑娘麵前說無雙,豈不是讓無雙自慘形愧,玉姑娘風華絕代,無雙區區螻蟻豈能與日月爭輝?”
他眼一挑,等著她搬石頭自砸自腳的模樣。
“昔姑娘如此話卻是錯了,芙蓉便非倚樓賣笑之人,於是便不可與昔姑娘的‘回眸一笑千金散落’相比。”
如此一句,果然看見她麵容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