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度半。還有一點低燒。不然先吃飯吧。”她摸著我的額頭,聲音沙啞略帶溫柔地對我說。
我舒服地動了動腦袋,額頭蹭著她充滿溫度的手掌心,暖意洋洋地看著她,滿是歡樂卻極度被壓抑的淺笑。我望著眼前的女人。
紀默年。你也能擁有這一份感情。真好呢。
“恩。”我點了點頭。然後再衝她燦爛地笑。於是,她走出房間,從廚房裏發出“乒乒、乓乓”的聲音。她並不是一個手腳靈活的聰明女人,就如同這些糟糕的聲音一樣,“乒乓、乒乓”地交集在一起,顯露出賢惠卻笨拙的一麵。
一陣搗鼓之後,她從廚房裏走出來,端著一碗粥。她將粥小心地放在床前,然後拿起調羹,舀起一勺粥,細細的吹著粥,待熱氣散開的時候,她將調羹放在我的嘴前,“啊——張嘴。”
我呆滯地看著她,幾乎忘記要如何開口,於是她將調羹塞進我的嘴裏。那種不冷不熱適中的溫熱米飯,粘稠似的在嘴裏不斷打轉,就如同現在眼淚已經擠在眼眶邊緣,卻硬要強忍著不讓它流出。
這種疼小孩子般的方式,是我從未感受到的。這樣的美好,這樣的精彩,這樣的舍不得,這樣的舒服。這樣的感覺,讓我措手無策,卻又貪婪地想要擁住,緊緊地擁住,不讓它溜走。
接下來我吃了幾口,就再沒有食欲想要繼續。當她再一次欣喜地將米飯送到我的嘴邊,我的皺眉搖頭,她隻是癟癟嘴,將碗筷收拾。但我可以從她的臉上,看見失望經過的跡象。
就在她轉身離開的片刻,我幾乎要將藏在心底已久的話脫口而出,“媽”……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被硬生生的咽下。對不起,對不起,我始終沒能喊出那一聲稱呼。
我閉上眼,隨性地將手肆意地放在枕邊。然後覺得整個世界都沉寂在寧靜裏,太過的安靜,卻讓房間充滿了窒息的味道。我第一次感覺到,害怕,害怕這樣的安靜。會讓人覺得,措手不及。
手機的突然震動,反而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迅速接起電話,“喂。”看也不看一眼來電顯示,卻仍保持著一種暢快的心情。
“吃藥了麼。”聽見夏紓的聲音,我為之一震,善存著些許的感動。
“睡了一覺醒來。好多了。藥還沒吃。”不知怎的,卻乖乖地如實回答了他。
“恩。要記得吃藥才會好的快。”他咳嗽了兩聲,於是清了清嗓子,繼而說道,“要記得照顧好自己。我等你來上課呢。好了。你繼續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喂。那個……”我頓了頓,在尋覓著到底要不要所出口。
“怎麼了?”
“沒什麼。聽見你也咳嗽,所以讓你也好好照顧自己。別病了。”我下意識地低了低頭,於是掛斷電話,連一句拜拜都沒來得及說,也不願說。
隨後不久,手機就顯示著兩條未讀短信,我打開,是兩個熟悉的號碼。
“病了麼?現在還好麼?怎麼樣了?掛你電話不回呢。——葉邁。”我似乎還應該感謝她記得我的存在。我回複她,“恩。還好了。沒事了。”
再翻開下一條短信——“對不起。有事,不能去看你。——蘇莫。”潛意識地笑了一下,然後按下回複鍵,“沒關係呢,現在忙著談戀愛呢吧。”兩條短信回複過後都再沒了反應。
隨即,我又一次在寧靜的包圍下,睡意沉重地睡去。
又一次醒來的時候,手機顯示著四條未讀短信——“記得吃藥啊。——夏紓。”
“明天我可要見到你呢。——夏紓。”
“怎麼不回我呢。睡了?——夏紓。”
“好吧。好好睡吧。——夏紓。”
我想也沒有想的就回給他,“笨蛋。”然後坐在床上,不動聲響。天半黑著,我又一次聽見廚房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音,帶著一股勁的急促和慌忙。
我坐著輪椅,來到廚房門前,看著麵前的女人忙碌的身影,像是熟悉的畫麵重現在眼前一樣。她曾一定也為父親燒飯做菜,也一定是笨手笨腳地在廚房裏左右跑。
“默年?你醒了啊?來,喝點藥……”她推著我到餐桌前,然後替我泡了一杯藥。那隻是普通的“999”感冒藥,喝起來,不知道是水的溫度,還是心的溫度,總覺得身體裏有一股暖暖的滋味綻放開來,於是在身體的各個角落竄來竄去。
“媽……”我抬頭,脫口而出的話語。我隱約看見她閃爍的淚光。
“默年、默年……這一聲,我等了十幾年……”
“媽。”
“誒。”
“媽……”仿佛是要補回十幾年來的缺憾,不斷地叫著這一個稱呼。母親擁著我,在她的懷中,一種幸福的花苞綻開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