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就不是多漂亮,眼睛再哭得跟桃子似的,越發不能見人了。”紀銘背起夜的屍體,看著她調笑道。
“你!”雲裳氣結,跑過來作勢便要打他,卻被他輕巧躲過。紀銘背著夜快步朝外跑去,一步三回頭地做鬼臉挑逗她:“來啊,抓不到我,抓不到我!”雲裳忘記了方才的傷心,提著裙裾便追向他,口中不停嚷著:“紀銘!你給我站住!”
汐月看著這對歡喜冤家抿嘴笑了笑,撫摸著手中的骨灰壇然後慢慢地說道:“娘親,我們回家。”
離紅樓還有一小段距離的時候,汐月便看見江墨軒站在欄杆處一動不動地望著他們,落日餘暉灑在他身上更平添了一抹寧靜的溫柔。不知他是什麼時候醒來,也不知他在那站了多久,等了多久;隻知道他的麵色依然蒼白,右袖已空。
待他們走近的時候江墨軒對她溫柔地笑著,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般,對他們說道:“你們回來啦!”
你們回來啦。你,回來啦。多怕一覺醒來又找不到你了。
“你怎麼出來了,該回屋裏好好休養才是。”汐月踏上竹製的台階慢慢朝樓上走去,走到一半便聽見他說:“你也重傷未愈,這裏畢竟是九幽教的地盤,萬一……”
“九幽教已經不複存在了。教主、珍姨、若明還有夜,他們都已經死了。”汐月勉強地對他一笑繼續朝上走去。曾經這一年多陪伴在自己身邊的人都死了,他們給過溫暖給過縱容給過調笑,可最後他們都死了,都因自己而死。
“聖女……”雲裳望著她的背影正打算反駁,卻被汐月一言打住:“不要再叫我聖女了,從今往後我隻是杜汐月。”
“不管你是誰也好,我隻想告訴你九幽教的根基沒那麼淺。他們雖然死了,但是作為幽冥門的暗舵還在,雪微閣也還在明公子的人手上。珍姨將雪微閣交到我手上,我絕不能坐視雪微閣被他人掌控有負珍姨所托。”
“不用擔心,來這裏的路上我收到一份幽冥門的暗舵分布圖,已經飛鴿傳到飛羽閣,此時各地的暗舵應該都在清剿。至於雪微閣,一會兒我帶你去拿回來就是。哎呀!我累死了,咱們能不能進屋聊!”紀銘解釋完後看了看江墨軒和阿月然後不耐煩道,都是重傷未愈的人站在這聊什麼。
聽到紀銘抱怨,汐月對著江墨軒一笑兩人一起進入屋中,隻有雲裳跟在紀銘身後上樓嘀咕:“哼!你有多厲害啊?”
再小聲紀銘也聽見了。他假咳兩聲踏上二樓然後回身望著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江湖第一劍客的名號不是浪得虛名的,那個若明不也是死在我的劍下了!”
雲裳看著他囂張的模樣,忍不住想動手往他臉上揍上一拳,可那人卻頭也不回地走到屋中還吩咐起她:“趕緊找人買副棺材回來,不然你的床就隻能用來躺屍了!”
夜幕降臨,紀銘飽餐一頓後也不顧功力尚未恢複便帶著雲裳殺向了雪微閣,不過一炷香的時間便又回到了紅樓。自此雪微閣正式由雲裳接管,對外自稱雲夫人,而她又從閣子裏挑了一位能力較強的姑娘幫她管事,逍遙自在地當起了甩手掌櫃。所有的情報收集暗點全部終止運作,從此雪微閣便隻是簡簡單單的一個**楚館。
在紅樓裏住了三日,待江墨軒血氣足了一些他們才開始動身啟程回蓉城。走的那天雲裳來送他們,給了汐月一包梅子糖說是珍姨買的托她轉送,除了交代她轉送的時機並沒有留下其他隻言片語。汐月吃了一顆,熟悉的酸甜味道充斥齒頰,就像他們給她帶來的故事既酸又甜。她含著糖果擁抱了雲裳一下,然後騎上馬匹對著這裏揮了揮手,有雪花與細雨落在了衣衫上然後都迅速化成了小小的水漬。
因為拖著棺材這一路他們走的並不算快,江墨軒因為失血過多身子骨一直比較弱,所以和夏茹一起坐在馬車裏。汐月雖然沒有大礙,但畢竟受過重傷身體也不是很好,紀銘一直勸她好生坐到馬車裏休養,但她一直不肯,說是要最後好好看看這片土地,而江墨軒幾次想找汐月好好聊聊卻總覺得她在故意躲著自己。他是個知趣的人,幾次之後即使無奈也隻好默默地在一旁關心體貼。
這一夜,外麵的雪還在下著,篝火映照著汐月的臉看不清瞳孔裏的顏色。
“明日到了岔路口我們便分開吧,你們回蓉城,我和紀銘帶著骨灰和棺材先回竹林山居埋葬,之後我們再去蓉城找你們。”汐月這般提議道。
汐月最近躲著江墨軒,紀銘、夏茹,包括六兒都能感覺得到。見汐月這麼說,紀銘有心做好人便反駁道:“這個不成,飛羽閣裏還有人在蓉城等著我,我得趕緊回去。”說完又私下拉了拉汐月的衣袖,然後低聲埋怨汐月不要破壞他和師姐夏茹的相處。
沒想到關鍵時刻他會棄她不顧,汐月白了他一眼然後說道:“那我一個人去。”
“不行!你一個人我怎麼放心!這樣吧,讓江墨軒陪你去,六兒就帶我們進山莊。”紀銘這個提議一出,六兒便率先叫好。
“這不行!江墨軒這麼久沒回去,言兒肯定擔心死了。還是我一個人去吧!”聽到讓江墨軒陪同,汐月本能地反駁,可誰料沉默的江墨軒居然在此時說話了:“沒關係,六兒替我報個平安就好。”
“那就這麼定了,明天他陪你去!睡覺,睡覺!”紀銘腦袋一拍,便找了個舒服的位置靠著柱子眼睛一閉睡了起來。汐月氣結,看著這四散的人群也隻好無語,摸了摸懷中已經熟睡的雪兒。
與紀銘分開後,汐月與江墨軒各騎一馬拉著棺材往前行進,過了兩日才來到當年隱居的山腳下。江墨軒因為失了右臂生活多有不便,之前一直是六兒在照顧他的飲食起居,這兩日這差事自然而然便落到了汐月的頭上。江墨軒倒也用不著她照顧總是自己動手,但為了照顧他的感受,遇到茶館什麼的汐月總是直接點了包子饅頭,根本沒有用筷子的機會。
在竹林裏兜兜轉轉來到了屋舍前時已近午時,停了一天的雪又開始飄飄灑灑。推開籬笆門的時候,回憶又衝到了眼前。小時候她和陽哥哥就在這片院子裏打雪仗,你丟一個我還一個玩得不亦樂乎,而爹爹和娘親就在門旁堆一個雪人,商量著雪人的眼睛該用什麼來裝飾。雪兒從她懷中冒出頭來,四處打量了一下見是熟悉的地方立馬從懷裏跳出來落在了院子裏,撒歡地跑了起來。一地的平整瞬間被它小小的腳印點綴成一幅雜亂無章的畫。
她深吸一口氣,涼涼的空氣吸到肺腑中讓洶湧的思緒暫時平靜了一下。她摸了摸懷中娘親的骨灰,然後咧開嘴角開心地道:“娘親,我們到家了!”
“爹,我把娘帶回來了。”她走到爹爹的墓前,然後將娘親的骨灰壇放在碑前,“你們現在一定有很多話要說,一會兒我再來將你們合葬。”
一年多沒來,屋內牆角又爬上了蛛網,桌上地上也滿是灰塵。汐月簡單地收拾了一下,然後拿出從山腳買的燒餅、燒酒遞給江墨軒。兩人吃飽後,汐月便拿著鐵鍬準備動工,卻被江墨軒劈手奪去。
“這種粗活還是男人來吧。”見汐月歉疚地望了望他空蕩蕩的右胳膊,他笑了笑不在意地說,“雖然我少了一條胳膊,但我還是個男人。來吧,想怎麼挖?”
汐月將想法說與他聽,他明白後便開始動手先在蘇勉的墓上挖了一個洞。下過雪後土顯得很硬,江墨軒費力地用左手挖著,汐月幾次要接手都被他阻止。他用衣袖擦了擦額頭,然後笑著對她說:“你要真想幫忙,不如把家裏打掃一下,做點好吃的,我身體還沒好總不能天天給我吃包子燒餅吧。”
最近他時常對她笑,就像以前她說的他笑得很好看很溫暖,一個笑容一句“家裏”瞬間讓她的心融化了一半,但她卻紅著臉躲閃了,最近她心裏一直很矛盾。至於吃的,除了蛇羹我哪裏會做什麼吃的,這大冬天蛇都冬眠了到哪找?不過他氣血不足,總讓吃包子燒餅好像的確不應該。
“除了蛇羹我什麼都不會做,誰讓你要跟我一起。”汐月囁嚅了兩聲,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那日回到教中,她在外麵草地裏就把它撿了回來,然後在墓碑上爹爹的名字旁一筆一劃地刻上“母杜藍翎”。
刻完的時候江墨軒已經把娘親的骨灰壇放進了爹爹的墓中重新填好,剩下便是夜了。曾經生死相對的敵手,如今卻是他在埋葬他,夜若知道不知會作何感想。“沈家兄妹的事……是夜為了我而指使的,但並不是他幹的!是若明,他故意易容成了夜想挑起你們紛爭……對不起,他是為了我才衝動的。”
“他是你哥哥,我跟他有再大的仇都隨他的死散了。”江墨軒聽完後愣了一下卻沒有抬頭,繼續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