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師徒情深(1 / 3)

“師父,醒醒!是時候了。”嚴旭急切的呼喚著。

柳靜雨被嚴旭搖醒,睜開矇矓的睡眼,意外的發現自己身上竟披著嚴旭的外衣。

“夜深露重,小心受了風寒。”嚴旭覺察到她的驚異,解釋道。

柳靜雨心中泛起一陣潮湧般的感動,“謝謝。”她輕聲道。

“哎呀,快到時候了!師父,跟我來,我帶妳看一處風景。”

嚴旭動了動微微有些僵硬的肩頭,站起身,腿上卻是一顫,幸為柳靜雨攙扶著,不致摔倒。

“我都說了你要好好休養......”

“這回輪到我對妳說謝謝了。”嚴旭打斷她的話,咧開嘴衝著她笑,露出一排整齊的皓齒。

柳靜雨原想責怪他不聽話,話到嘴邊卻又住了口,欲言又止。隻得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一腳深一腳淺的帶著她爬上一座小山丘。

天邊漸漸曈曨,透過些許微光,視物亦漸漸真切分明。來到山頂,嚴旭手指正東方向,激動的對柳靜雨道:“看那兒!”

柳靜雨循著他的方向望去,起伏的山巒之上,浮雲染上了眩目的彩霞。紅彤,赤金,亮黃,幽藍,玄紫,五彩斑斕,絢麗多姿,宛如懸在天邊的一張華麗的繡錦,修飾天地。

山河在這一刹那大放異彩,不同於平日裏的恬淡。所謂錦繡河山,便是如此罷。

“這就是我要帶妳來看的風景。”嚴旭孩子般的笑著。

天地之間,霎時光芒萬丈。

柳靜雨側過臉,隻見和煦的朝暉勾勒出嚴旭逐漸硬朗的輪廓,以及他臉上棱角分明的線條,一如完美的石雕,煥發著無限光彩。

嚴旭亦轉過頭看著她,纖柔的發絲湧動著金色的流光,耀眼的光輝照徹她的雙眼。嚴旭看清了她的眼睛,看清了她的瞳仁,朝霞般的絢爛,仿佛從來不曾有過憂傷。

他們相互看著對方,綻放出如陽光般燦爛的笑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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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靜雨究竟是個甚麼樣的女孩子?

嚴旭始終讀不懂。

不習武的時候,柳靜雨喜歡在花前柳下一個人默默的撫琴。琴音平淡,卻蘊涵著悠遠淒涼的氣息,讓人心醉不已。微涼的清風徐徐吹過,揚起她秀麗的發絲,揚起她飄逸的裙紗,揚起身後青翠的柳葉,揚起花草天真的笑臉,和著空靈的樂曲,在空氣中翩然舞蹈,回旋。

不知是不是世間最攝人心魄的音韻,除卻世俗風塵的喧囂,唯剩一方纖塵不染的淨土。所有的天籟,世間的一切,盡在這一刻呈現眼前。

青山綠水間,草木芬芳處,一位絕色女子以纖細的指尖輕撫琴弦,蕩漾出一曲華美的樂章,似乎亦在撩動他的心弦。

正是嚴旭向往已久的畫麵。

不經意間,太多的憂鬱從眼中溢出,劃過她的麵頰,打濕了琴弦,抑或流散在空氣中,遺失了去向。

琴弦嘣的一聲走了音,她卻恍若不知,任由那不和諧的一點肆意擴散,直刺心扉。

令人心碎的音節。

她很少笑,笑容裏帶著一絲黯然與無奈。她亦很少流淚,淚水中帶著些許憂鬱與哀傷。

柳靜雨一直很堅強。

一直很堅強。

師父,妳的傷悲,為何始終不願與我分擔?妳的心事,為何我始終參詳不透?

師父,我該如何走進妳的心中?妳那夜空般幽夐的眼瞳裏究竟隱藏著甚麼?

不要那麼憂傷,好麼?看到妳這個樣子,旭兒會心疼的。

旭兒會為妳心疼的。

嚴旭隻是憂愁,他猜不透柳靜雨為何會如此憂傷,憂傷得令他心中隱隱作痛。他忽然很想保護眼前這個貌似弱不禁風的女孩子,他很想擋在她瘦弱的身軀前,為她遮擋所有的風雨。

他隻是默默的看著這幅畫麵,默默的聽著這支樂曲,默默的為她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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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記得是一個晴朗的天,穹蒼澄澈如鏡如海。幾縷絲絮般的煙雲悠然而去,靜靜隨風。

嚴旭沒有說甚麼,隻是神秘的道:“帶妳去一個地方。”便牽了柳靜雨冰涼的手,在繁花中穿行。

仲春時節,陌上花開得正妖嬈,映照著柳靜雨冷豔得沒有一絲血色的臉,幽藍的紗裙亦微微換了色彩。爛熳的春色在她眼中疾速閃現,淡漠的神色依舊平靜如水。

嚴旭似乎讀懂了甚麼。

眼前花枝亂顫,嚴旭靈巧的閃躲,施展輕功,不多時便已踏著青石板鋪就的道路,身處行人如織的街市中心。清靈的跫音回蕩,如若漣漪的瀠洄。

若是平常的女孩子家,定是喜歡這等人頭攢動,車水馬龍的場麵,興致勃勃的往來於琳琅滿目的貨品之間,流連忘返。柳靜雨卻並非如是,淡定的目光翩然一掠,身下仍是不急不緩的信步而行,僅此而已。

嚴旭卻恰好相反,扯著她的衣袂來到一個個貨架前,揀起女孩子的飾品仔細把玩,饒有興味。

記得很久以前,哥哥亦是這般牽著自己的小手在街市上閑逛。遇見喜歡的事物,無論價錢幾何,哥哥都會毫不猶豫的替她買下來,她總是歡天喜地般的捧著剛買來的寶貝,沉醉很久,很久。

“師父,妳看這個如何?”嚴旭揀了一個玉手環,探了探柳靜雨的意向。見她隻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嚴旭又挑了一個手鏈,“這個呢?”

柳靜雨仍是一言不發,嚴旭急了,道:“師父,您就給我點麵子罷!莫不是...弟子的眼光太差,不合師父的意?”

“啊,我有不給你麵子麼?戴著手鏈會影響我動武時的出手,隻會成為我的累贅。”柳靜雨閃著無辜的大眼睛,道。

“那...師父,您在動武時將牠取下來,不就成了?”

嚴旭又帶著她走向另一處貨架,隨手拿起一支蝴蝶簪子,道:“這個喜不喜歡?挺漂亮呢!”

“喜歡是喜歡,隻是於我不太合適。”

嚴旭略一沉思,才意識到彩蝶的跳脫與柳靜雨的沉靜極不相稱,隻好作罷。恍惚間,他猛然瞥見一支柳葉形的發簪,尾端吊著一連串剔透的水晶,其中間或有幾粒狀似藍色水滴,,與柳靜雨耳際的兩隻及肩的耳墜相似。嚴旭喜出望外,立即取下為柳靜雨戴上,末了還欣賞一番,口中念念道:“這簪子與師父妳的氣質相配,最適合不過了,不信妳去對對鏡子。”

“要鏡子麼?我這兒有。”擺賣飾品的婦人急忙遞過一麵銅鏡。柳靜雨對鏡自照,隻見鏡中人一身藍白色裝束,純淨中帶著些許憂傷,加上烏發中那一支晶瑩的簪子,更顯清逸靈秀。

柳靜雨緩緩放下銅鏡,正迎上嚴旭驚羨的目光,於是對他嫣然一笑,百媚俱生。

“這位姑娘麵善得很呐,我好像見過妳罷?”賣飾品的婦人道。

“嗯,是麼?”柳靜雨反問。

“決計錯不了。這簪子原是與妳這對耳墜配著賣的,我記得曾有一個男孩子給他妹妹買了一對耳墜,因為身上銀兩不夠,因而沒有將這簪子一並買下。我答應過他,這簪子要一直為他留著。他妹妹應該就是妳罷?那時妳還小,可是早已生得這般漂亮,我不會認錯的。”婦人打開了話匣子,絮語不絕。

記憶的重門漸漸敞開,眼前又浮現他和善的微笑。

不知如今的你。又是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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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旭滿意的將幾枚碎銀擲與婦人,那婦人仍不禁讚道:“小兄弟,這位姑娘生得有如天上的仙子一般,想來定是你的妻子罷?你可真是八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柳靜雨未及解釋,嚴旭早已搶著道:“哦,還未過門呢。”

“你說甚麼呀。”柳靜雨以手肘撞了撞嚴旭,嚴旭仍是無賴似的以笑臉相迎。

出乎意料的是,他竟沒有看到柳靜雨的臉上泛起一絲一縷的彤雲,她的神色依舊如此寧靜。

亦許是神聖的仙子根本不容侵犯。

“旭兒,今日你特意帶我出來,送我這支簪子,又是為何?”柳靜雨仿佛並不介意嚴旭的冒失,轉而問道。

“師父,妳道旭兒不曉麼?今日是妳十七歲生辰,這支簪子便是旭兒的一番心意,請師父笑納。”語氣中仍是不改三年來的頑皮。

“生辰?我連自己的生辰都記不清,你又是從何而知?”

“我在整理師祖的藏書時,無意間在一本簿子裏發現的,上麵詳盡記載著妳和妳哥哥的生辰八字。妳是開元十七年二月廿六巳時一刻所生。平日裏,我一直將妳當作姊姊,如此算來,我竟還比師父年長一歲呢。”

嚴旭口出此言,大有不敬之意。柳靜雨知他向來如此,並無惡意,亦不計較,便順其意道:“你若是喜歡,亦不必稱我為師,當我作你妹妹即可。”

“好,師父,旭兒心裏仍是敬妳為師,但今後便喚妳作靜雨,若何?”

“嗯。”柳靜雨點頭應允。“對了,旭兒,你的生辰又是何時?”

“我啊?不小心和妳一樣,記不清了。”嚴旭無所謂的聳聳肩。

其實嚴旭是記得的,隻是不願讓柳靜雨費心,因而佯裝不知。

“既是如此,我們師徒…不,我們姊弟或者兄妹倆今後便一起過生日罷。”

“好啊好啊,為了慶祝柳靜雨的十七歲生辰和嚴旭的十八歲生辰,今日咱們就盡情玩個痛快!”嚴旭慷慨激昂的道。

“十八歲......當年我看你的容顏隻需平視,如今卻需要仰視了。”柳靜雨仰起頭,細細打量著嚴旭清俊的容貌。

清頎而略顯瘦削的身形,日趨成熟而堅毅的線條,劍眉斜飛入鬢,雙眸如夜空般深瀚,陽光溫煦的氣息......他已不再是三年前的黃毛小子,一如上天製造的日臻完善的雕像,超然脫俗,氣宇軒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