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6.畜牧師韋一刀和水牛王岔角
我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正躺在臥鋪班車上。車窗外嘈雜一片,天色已經暗黑,司機乘務員和旅客都下車吃飯去了,可能是我睡得太沉聽不見招呼,就被關在車上了。反正肚子不餓,頭腦也還有些昏沉,我就幹脆賴在車上繼續躺下來。這時候我的頭腦已經清醒了不少,我越往回想,上午在韋一刀家裏發生的一切就越發地清晰起來。
記憶是從那半碗酒開始的。我記得,我喝了那半碗藥酒之後,不知怎的就經不起韋一刀的勸誘,竟然同意嚐試吃了一隻羊眼。那隻羊眼不大不小,我閉上眼就很輕鬆地塞進嘴裏了。開始我還不敢咬,想一口就吞進肚子裏。這時韋一刀告訴我,吃動物眼睛就是要咬,咬那一下就像打噴嚏一樣,舒服死了。我沒想那麼多,張牙就咬了一下。隻聽噗地一聲,羊眼就破了,頓時有一種怪異的味道迅速在我的嘴裏擴散開來。我說不準是怎樣的一種味道,眯起眼就囫圇咽下喉嚨裏。
盡管這隻羊眼的味道不怎麼樣,但正如韋一刀說的一樣,咬破羊眼的那一瞬間確實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意。他說的沒錯,他沒騙我。吃了羊眼,韋一刀又說,每吃一隻眼睛之後,得要喝一小碗酒,喝不了一小碗也得喝個小半碗,否則會不停地打嗝或者放屁。
開始很懷疑韋一刀是胡編亂說騙我,便不理他。韋一刀咧嘴說,要是他亂說就跟狗一樣不得好死,死了還讓人吃眼睛。見他如此惡咒自己,我便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一仰脖子就把半碗酒幹了。接著韋一刀又給我夾了一隻眼睛,放到我碗裏,說這是狗眼。我問他如何分得出哪隻是羊眼,哪隻是狗眼。韋一刀神秘地笑笑,說你吃了就曉得了。
這次,我就沒有想得太多,夾起一隻狗眼放進嘴裏。接著使勁一咬,隨著噗地一聲,狗眼就在嘴裏破碎了,那個眼球滿滿地撐了我一嘴。我用力地蠕動著喉頭,狗眼很快就被吞噬了。之後,照例又是小半碗酒。
三半碗藥酒下肚,我就臉紅耳熱了,人也進入了一種亢奮的狀態,一切都變得輕鬆自如了。當韋一刀提議我幹掉一隻豬眼時,我就沒有再推脫。或許是酒力和動物眼睛的雙重作用,這時候在我眼裏,韋一刀也沒什麼令人討厭了。我甚至還主動地向他敬酒,之後又改口叫他老韋叔。聽到我改變了稱呼,不指名道姓叫他韋一刀,當時他就感動得快老淚縱橫了。因為自從他當了屠夫之後,牛軛寨的人就沒再這樣稱呼過他了,都一律叫他韋一刀。而且,這次叫他韋叔的不是別人,而是我牛蛋。
許多人都曉得,韋一刀以前真實的姓名是叫韋乃高。其實到現在的真名也還是韋乃高,但是人們就喜歡叫他韋一刀。在鎮上,韋一刀這個渾名是後來他改行當屠戶了人們才開始叫的。開始是鎮上的人叫,後來連鄉下人也跟著叫。都說,叫他韋一刀有多個意思,一個是他辦事情刀快手狠,再大的畜生,隻要他的刀往要害處一捅,那畜生就會當場斃命。另外,那一刀還有個很深的隱情,就是他左耳輪上有個刀疤,那個刀疤也就是一個小豁口。至於這個刀疤是怎樣形成的,可能原由隻有極少的人曉得,絕大多數人並不曉得真情。
當然,韋一刀耳朵上的疤痕與牛蛋有關。在韋一刀心靈深處,牛蛋不隻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結,是一個痛。二十多年前,當時身為縣畜牧局技術員的韋乃高,帶著一個特殊的任務蹲點到牛軛寨,目的是要在這裏把原先已經頗有名氣的紅河水牛提純扶壯,培育出一個新的水牛品種,打造成一種名優水牛品牌。帶著如此光榮的任務,韋一刀的眼裏隻有一個東西,那就是岔角的生父當時的水牛王圖額。
當年,韋一刀帶著使命和任務來到牛軛寨,就被大隊支書帶到了黃家,把他交給了生產隊副隊長黃永平。黨支書把韋一刀交給黃家,主要是考慮到他研究牛王圖額的便利。另一個原因,黃永平既是隊幹又是黨員,打獵捕魚套鳥燒馬蜂樣樣都是能手,家裏的油水比較充足。剛住下,韋一刀便在副隊長黃永平的幫助下,開始接觸到他仰慕已久的牛王圖額。
牛王圖額是岔角的生父,是牛軛寨老一代牛王雷神和殺虎的後代。盡管牛王圖額當時明裏是集體的牛,但由於其特殊的身份,暗中的名份卻一直都是黃家的水牛。不僅黃家有使用的優先權,而且打理水牛方麵黃家父子也很有經驗,黃金寶更是愛牛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