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7.酒量是這樣喝出來的(1 / 3)

上部 7.酒量是這樣喝出來的

韋米蘭來到鎮派出所的時候,隻見到一個值班的女警察。顯然是個新來的,臉蛋很漂亮,而且很年輕,但她並不相識韋米蘭。一開始她就對韋米蘭不冷不熱的,她隻好忍住氣問她,其他人都到哪裏去了。女警察才告訴她,人都辦案去了。

她聽了就有些喪氣。又問女警察,有沒有接到過牛軛寨報的盜牛案子。女警察揚起一雙傳神的眼,說報案是她記錄的,可是昨天夜裏發生了一宗大案,所裏的人都參加追捕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她又問她黎軍去了哪裏,女警察抬頭瞥了她一眼,還是說追捕去了。

韋米蘭沒有辦法,眼看快到了下班時間,隻好悻悻地回鎮政府去了。

鎮政府大樓坐落在小鎮的一條小街上。說是大樓,其實也隻有三層,每層不到十間辦公室,卻集中了鎮裏的黨委政府人大以及共青團婦聯等等組織機構。可以說,縣裏的幾家大班子加上幾十個科局,到了鎮上,就都濃縮在這個小樓上麵了。與之遙遙相望的縣城各機關單位相比,鎮政府大樓實在太渺小了。

韋米蘭撐著傘回到鎮政府大樓,並沒有先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先到政府辦去彙報情況。秘書小趙正在關閉電腦準備下班。見她進來,頭也不抬就說,韋婦聯,你封多少啊?她一時被他的話弄糊塗了,瞪眼問道,趙秘,什麼封多少啊?小趙作了一個奇怪的表情,大聲地說,韋主任,你真是日理萬機了啊?你是真不曉得還是假不曉得,何副書記今晚請喜酒你都不曉得啊?韋米蘭說,啊,是嗎?我剛從牛軛寨回來,還不曉得呢!小趙說,那還不趕快封個包,馬上到縣城最牛逼的紅河大酒店去。哎,今晚大家一定要狠狠整何副一下。

韋米蘭說,趙秘,有個事,我得先跟你彙報一下,牛軛寨的水牛王挨人家偷了!

小趙怔了一下,為難地說,你看,現在都下班了,大夥都把心思放到酒宴上了。樊書記田鎮長都要參加酒宴,還是等明天再說吧!

你們怎麼都是這樣,不痛不癢的啊。韋米蘭不滿地說。

哎,哎,你可別亂扣帽子啊!小趙說,這種事情我每天都接能到幾單,聽都聽膩了。每次不就是報上去了就完了?有時候領導也跟派出所講了,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韋米蘭沉默一會,自言自語似地說,可是,這次被盜的是水牛王呀,要是上麵怪罪下來,我怎麼交代呢!

犯愁歸犯愁,何副書記的喜酒是不能缺席的。何副是她的頂頭上司,又是新婚之日,不去慶賀一下,又如何說得過去呢。韋米蘭覺得,說不定趁吃喜酒的時候,還可以把情況跟書記鎮長彙報一下,否則就是她失職了。

夜裏回到家,已經是十點多鍾了。韋米蘭是被幾個同事攙扶上三馬仔的。三馬仔其實就是三輪摩托,前邊一個輪,後邊兩個輪,兩個輪上有一個車廂,車廂上一左一右兩排座位。這種既是摩托車又像三輪車的東西,在縣城被人們稱作三馬仔。小縣城還沒有正式的出租車,三馬仔就替代了出租車的功能。剛上三馬仔時,韋米蘭還是有些坐不穩,政府辦的小趙和團委的小桂自告奮勇,一個坐在前麵抓住她的手,一個坐在一邊讓她枕著。可是,兩個人把她扶到她家大門口,她就拒絕他們再送進家,自己搖搖晃晃地關上鐵門,轉身走了。

父親韋一刀還沒有睡,一個人躺在沙發上聽電視。在沙發前麵的茶幾旁邊有一盆火,茶幾上擱一杯茶,靠牆的大屏幕電視機正在播出韓國肥皂劇。每天晚上,韋一刀都是這樣躺在沙發上,借著昏暗的燈光看電視劇。開始時是睜開眼睛看,漸漸地就半睡半醒地看。別人以為他睡著了,但他又還能聽見人物對話和音樂聲。以為他清醒,他卻又有偶爾迷糊過去的時候,而且還伴有些輕微的鼾聲。

女兒打開門鎖闖進屋裏的時候,韋一刀立馬就醒過來了。他撐起肥胖的身子,緩緩坐了起來,盯著挾帶一股冷風進來的女兒。看她把雨傘靠在牆邊,把小包擱在矮櫃上,把外衣脫掉掛在衣架上,他才平淡地說,你回來啦?回來了也不回家吃飯。

老爸,你怎麼這樣睡呀?別凍壞了。我媽呢?韋米蘭答非所問。

韋一刀說,你媽睡了吧,她哪會和我看電視劇呢。嗬嗬,我女兒又喝酒了?什麼時候也跟老爸搞幾碼呀。

今晚是我們何副吃喜酒,我都喝有點醉了。爸,還有沒有蜜糖,幫我泡一杯吧。我要先洗個澡!韋米蘭提起包就要上樓。

喂,喝酒多了最好不要洗澡。聽老爸的,啊!韋一刀認真地說。

為什麼?我又沒有喝醉。我在鄉下都有幾天不洗澡了,人都臭了!韋米蘭不理會父親的勸告,搖搖晃晃地爬上樓去了。

看見女兒醉成這樣,韋一刀嘿嘿地笑出了聲。以往家裏隻有他一個人喝酒,成了少數派,在老婆女兒的圍攻之下,很少能喝個痛快。現在好了,女兒也喝酒了,喝酒的在家裏占了多數,再加上未來的女婿黎軍,以後人多勢眾了,喝酒再也不用憋聲悶氣,用不著灰溜溜的了。

說到喝酒,韋一刀也還算得上是一個人物,在小鎮的酒鬼中小有名氣。其實,原先他並不怎麼擅長喝酒,家中前輩也沒有這方麵遺傳。從農校畢業分配到縣畜牧局工作後,他也很少沾酒,以致單位裏的同事都認為他這個人沒什麼樂趣,因此吃飯喝酒都很少叫他。許多人並不曉得,韋一刀後來的酒量也是在牛軛寨鍛煉出來的,說得更確切一點,是在我們家練就的。

年輕的韋乃高剛到牛軛寨住進我們黃家的那些日子,因為不會喝酒,他曾經受到我祖父黃金寶的冷落。尤其是我父親黃永平,時常對他冷嘲熱諷,說什麼男人要是不喝酒還不如把自己閹了。還說喝不得酒的工作隊幹部就不要來牛軛寨。牛軛寨的女人都能喝兩三碗酒,不喝酒就不是男人。每當喝得臉紅耳熱的時候,黃永平對韋一刀的羞辱也到了頂點。有一次,黃永平還當他的麵,倒了半碗米酒讓老黑狗舔得一幹二淨。

更令韋一刀難以忍受的是,黃永平表麵上還算是配合他的工作,但在背後卻給他起了個很惡毒的花名,叫閹牛。稍懂得點常識的人都曉得,公牛被閹割了之後就喪失了雄性的功能,隻留下一副公牛的模樣而已。黃永平把他稱為閹牛,幾乎得到了牛軛寨所有男女的認同。寨上人早就對他一天到晚都觀察牛王圖額拉屎拉尿,對公牛母牛交配之事興趣盎然的行為失去了新鮮感,人們需要在他身上尋找到更有刺激性的東西。於是,閹牛的綽號便在牛軛寨迅速地流傳了。

人們叫韋一刀的花名,起初是在背地裏叫,而且人家使用的是當地的土話,和他遠在一千公裏外的家鄉話千差萬別。每當有人對著他露出詭譎的笑容時,他就有種預感,可能是那些人又在說他的壞話了。要不是那些流青鼻涕的小孩子也加入到攻擊他的行列中,韋一刀可能還一直蒙在鼓裏。有一次,韋一刀推著自行車從公路上下來,路上遇到幾個小家夥。當他走近時,孩子們都對他失去了以往的尊敬,竟然對他擠眉弄眼的。待他才走出幾米遠,他們竟整齊劃一地閹牛閹牛地大喊大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