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10.春天的草場和美麗的苦果
自從把牛王岔角關進了秘密的木屋後，每當屠夫韋一刀忙完活路，第一件事就是去看岔角，一邊給它喂草料一邊跟它說話。盡管他曉得牛王聽不懂他在嘮叨什麼，但他依然想向它傾吐很多年前發生在牛軛寨上的一切。
韋一刀永遠記得那個令人心顫的場景。
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春日下午，山野裏到處散發出花草撩人的清香。山間一片寬闊的草場上綠草茵茵，杜鵑花盛開，低矮的樹林長滿了新葉。那個當年的韋乃高把牛王圖額和母牛趕到草地中央，自己則手持一部海鷗單鏡頭照相機候在不遠處，伺機拍攝它們發情交配的場麵。令人激動的時刻終於到來，在母牛的頻頻誘惑之下，牛王圖額邊柔聲呼喚邊翕動粗大的鼻孔，在母牛潮紅的臀部旁邊探索。經過短暫的調情試探後，圖額龐大的身軀忽然躍起，碩大的頭角昂了起來，它迅速趴到母牛身上。順從的母牛身體一個趔趄，但很快穩住了陣腳，安靜地享受圖額給它帶來的歡愉。生怕驚擾了圖額它們的好事，韋乃高屏氣退到草窩裏，蹲下來用相機連續拍了一組鏡頭。在圖額交配過程大約隻有一分鍾的時間裏，他幾乎是從取景框裏看到所發生的一切，並沒有來得及進行更細致的觀察和玩味。
正當他略感遺憾地看著兩頭水牛傍在一起，恩愛地低頭吃草時，忽然聽到身後不遠處有物體落地的響動。他轉身回頭一看，不由地愣怔住了。他看見，女東家韋桂蘭正站在距離他十餘米遠的地方，手足無措地朝他這邊張望。顯然她是被剛才那個震撼的場景懾住了，她手裏的東西才咣當掉地。看見他轉身正回望自己，她更是窘得滿臉通紅。
女房東韋桂蘭已經目睹了圖額和母牛交配的整個過程，她被眼前發生的一切震懵了。以致在韋乃高轉過身來看她的時候，整個人都僵直在那裏。其實，令她如此窘迫的另一個因素，是因為她還看到了他給兩頭牛拍照的模樣。在她看來，韋乃高的舉止屬於另一種偷窺，而她又偷窺了另一個偷窺的人，這種場麵更加令人難堪。接下來發生的故事順理成章，由於有了原先無數次的鋪墊，兩個相互心儀已久卻又苦於沒有機會的男女，便不可阻攔地相擁在了一起。
女人是給韋乃高送食物來的。以往給他送食品的是黃永平，但由於這天上午她丈夫打到了一頭野豬，男人到鎮上賣野豬肉去了，女人就獨自給他送肉來了。
幾乎可以肯定，一個孽種就是以這種方式住到女主人子宮裏去的。韋桂蘭一直沒有說出真相，韋乃高一直也不太明白真相。但是紙始終包不住火，真相終於被另一個當事人黃永平揭開了。
幾年以後的某一天，男主人黃永平終於突然憋不住了，把他滿腹的怒氣遷移到牛王圖額的身上。他背著韋乃高悄悄地讓圖額飲了半桶米酒，讓它發起了酒瘋，然後在田野裏四處撒蹄狂奔。失控的牛王不僅踩踏了無數的禾苗，還在殺牛坪活活頂死了一頭母牛。就在牛王即將闖進寨子時，黃永平才知道大事不好。因為，一群剛放學的孩子也來到寨口看熱鬧，要是圖額衝進寨子，後來將不堪設想。
在這千鈞一發之時，黃永平才拚命地撲向牛王，拽住了牛鼻繩，死命將牛頭摁住。牛王被降服了，可是他的左眼卻被尖利的牛角撞破了。危急之下，韋乃高往圖額身上打了一針麻醉藥，之後，圖額躺下了，而黃永平卻被人們送進了醫院。
牛軛寨黃家祖輩都有給水牛喂酒的習慣，不過以往都是偶爾隻給牛飲一小碗，而且多是潑撒到稻草裏讓牛吃。每年過牛王節，他們都熬一桶黃豆玉米粥，拌上鹽巴和米酒給牛王喝。黃金寶認為，酒是健身壯陽之物，給水牛吃了隻有好處，沒有壞處。後來，因為韋乃高擔心會影響到牛王精子的質量，不利於後代的繁殖，就建議改用度數較低的糯米甜酒。不過，這次黃永平給圖額喝這麼多酒，顯然是為了向韋乃高泄憤。當然，這個判斷來自於韋乃高的直覺。
事後，黃永平對韋乃高的怨恨並沒有停止。他覺得，要把韋乃高趕出牛軛寨，唯有把牛王圖額殺了，於是黃永平在暗暗等待這個時刻的來臨。幾個月後，黃永平對牛王圖額故伎重演的地點，選擇在殺牛坪公路上邊山裏一處陡峭的石崖上。
這天，已經榮升縣畜牧局副局長的韋乃高正在單位開會。牛王圖額墜崖的死訊傳到他耳裏時，他就馬上趕回到牛軛寨。可是他根本就沒能看到牛王的屍身，居心叵測的黃永平已經把圖額身上的肉分割給了大夥，之後又把牛頭燉了一大鍋肉。要不是親眼看見擱在曬台上一副大牛角，韋乃高怎麼也不會相信，才十三歲的牛王圖額就這樣消失了。但他還是心有不甘，背上相機就爬上山去察看了發生悲劇的地點，他要把牛王墜崖的情況寫成材料彙報給上級。然而，韋乃高並未察覺，尾隨他而來的黃永平已經在他回來的路上安裝了鐵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