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11.我曾經的香桃和老黑的香桃
約摸半個小時過去,老黑終於出現在我的視野裏。老黑是一個人來的。盡管我曉得香桃不會跟隨老黑一起出現,但我還是多少有些失望。
老黑並不像以往那樣,見了我,要麼一陣小跑,要麼三步並著兩步走。而現在,老黑的腳步卻像是有什麼人牽住似的,走路的腳步慢不說,臉上也是沒有什麼喜色。倒是我遠遠地朝他大喊了一聲,然後提起蛇皮袋快步向他走去。
你什麼時候來的呀?怎麼不先說一聲。老黑先停下腳步,悶悶地說。
我上去就朝他肩頭衝了一拳,有些責備地說,老子我剛下車,就奔你這裏來了。你們廠好遠哦,花了老子三十多塊錢。還說哩,老子我打多少次電話你都不接。哎,香桃呢?
老黑把臉扭到一邊,低聲說,你,你沒有和她聯係嗎?
我都有好久沒有接到她的電話了。我沮喪地說。你有她新電話號碼嗎?
沒有,真的沒有。老黑搖頭否認。他似乎還想說點什麼,欲說又止。在我狐疑的目光注視下,他才抬眼看我說,噢,你還沒住下吧?
先找個地方吃飯再說,老子餓壞了。住什麼住,我和你一起住不行麼?我說。
不行的。老黑說,我們廠有規定,不準外麵人留下來過夜!
住一兩晚都不行麼?我說。
不行就是不行。發現了要挨扣錢的。上次出了個案子,老板都挨罰款了!老黑堅決地說。走吧,先吃飯再說。
我不好再說什麼,把蛇皮袋往肩上一背,和老黑默默地走上人行道。兩人來到一個湘菜大排檔坐了下來。老黑點了一個臘味豬腳,一個紅燒魚,一個雪裏紅加一個蕃茄蛋湯。這些菜,和以往我們兩人加上香桃一起吃的幾乎一樣。睹物思人,我望著旁邊的空位子,腦子裏又冒出香桃的身影。
老黑叫了四支啤酒,每人喝兩支。我心裏不踏實,就說,我喝一支就可以了。
牛蛋,你的病還沒有好嗎?老黑說。
好是好了,沒什麼問題了。可是沒有香桃的消息,我哪裏喝得下呢!我說。
老黑倒酒的手抖了一下,安慰說,嗨喲,不就是一個女人麼,犯得著你不吃不喝嗎?
我默默地看著老黑倒滿了兩個酒杯,看見金黃色的液體泛起白色的泡沫,溢出杯口,流淌在桌麵上。直到老黑端起酒杯,勉強地在我的杯沿碰了一下,發出一小聲悶響。我才抬起酒杯,一聲不吭地湊到嘴上,一口氣幹了起來。
老規矩,連續第二杯啤酒下肚,我們才開始動筷子。隨著酒力的作用,我的臉色也逐漸開活起來,話頭也多了。我告訴老黑,我呆在牛軛寨這大半年,除了養病就不曉得該幹什麼活好,整天無所事事。現在寨上的良田都租給外地老板種沙糖桔了,這個冬春就開工。往後人們除了種點地養點禽畜外,就沒有什麼活好幹了。男人還好,可以打牌賭錢,喝酒取樂。那些女人就難過日子了,白天還好過點,晚上除了看電視就是睡覺,老公又懶得回家,多難熬啊!
老黑像換了一個人似的,並沒有像往常那樣對一切都興致盎然嬉笑怒罵,他很少言語,多數時間都是在聽我說話,聽我講寨上的各種故事。當聽到我講自己如何偷賣岔角,換得了錢就來廣東時,老黑終於聽不下去,默默地獨自喝了一杯酒。
他剛把杯子擱到桌子上,手機突然響了,驚得他差點跳了起來。他摸了半天才從牛仔褲袋裏拿出手機,然後邊接聽電話邊往門外走,生怕我聽見似的。我並不理會老黑的舉止,趁機手嘴並用,美美地料理一個豬蹄。在我們家鄉,每殺年豬時豬蹄是要臘熏起來的,不會就這麼燉爛了吃。味道這麼好的豬蹄我是有些久違了。以前我們在一起打工時,我和老黑香桃三人每次聚會,都少不了要吃一次豬蹄或是熏肉。我們都覺得,這種煙熏火烤的味道很有桂西北味道,太美味了。
老黑麵色陰沉地回到座位上時,我正在忙著用紙巾揩抹嘴唇上的油漬。擦完嘴,我提起酒杯伸過去說,媽的,不會又和誰吵架了吧?來,先幹完這杯,然後猜兩馬!
老黑說,猜什麼鳥馬喲,今天老子沒心情,就這樣一杯一杯喝,醉了算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