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巴站在土路和柏油路交彙的地方，透過迷蒙的雨霧往下看，遠處的牛軛寨已完全看不清房舍，紅河也隻是一片亂石灘，流水在一條彎曲的深槽裏發出虛弱的轟鳴，田垌和殺牛坪依稀可見，但似乎和他隔得很遠。偶爾有一輛汽車從公路上飛馳而過，巨大的轟鳴聲和濺起的水霧把阿黑嚇得抖抖索索的。
此時此刻，啞巴忽然感覺到有一股冷颼颼的風從頭頂直鑽下來，先是在腦袋上旋轉，使他感到一陣眩暈，耳朵聽不到一絲響聲。那股風繼而來到他的眼前，使他的視野裏掠過了一陣黑暗。冷風經過他的鼻腔和嘴巴，他感覺到了苦澀和冰涼。冷風沿著食道和氣管同時抵達他的胃囊和肺葉，並迅速地在他的肚子裏攪動，頓時他感到呼吸變得局促而困難，胃部開始痙攣，腸子在陣陣蠕動，發出一陣古怪的響動。冷風在他的肚子裏滾動一陣之後並沒有停歇，繼續掠過肛門和陰部，然後往兩條腿直灌下去，他隻覺得大腿和小腿又麻又軟。這股冷風過後，啞巴阿五的整個身體禁不住晃動了幾下。
這時候，又有一輛班車從啞巴跟前呼嘯而過，一陣涼風和雨霧消失後，他忽然發現，另一邊的路旁有一隻塑料袋子落在那裏。那一定是有人從車上丟棄下來的袋子，那袋子似乎還有一些物品，說不定裏頭還裝有什麼吃的東西呢。啞巴雙眼一亮，陡然來了精神，他想也不想就拉著阿黑往路那邊奔去。
就在這時，一輛渾身烏黑的轎車鑽出了雨霧，帶著一陣沙沙聲風一般飛來了。顯然是剛剛與班車擦身而過，轎車司機還沒有回過神來，當它突然間看見前麵的公路上有人影晃動時已經來不及刹車了。隨著一聲汽車輪子摩擦地麵發出的尖叫，啞巴和阿黑同時被撞倒在了地上。闖禍的轎車在十幾米處戛然停住，司機打開車門往後望了望，便又鑽進車裏，轟大油門溜走了。
啞巴阿五以為自己已經被撞死了，他真切地聽到了汽車輪子的那一聲尖叫，頓時就兩眼一黑，腦子也出現了空白。當他搖搖晃晃地從地上爬起來時，轎車司機急忙鑽進汽車逃逸了。啞巴來不及揉搓一下眼睛，隻看見轎車揚起的一股煙霧。他氣急敗壞地朝轎車消逝的方向咿咿呀呀地罵了幾聲，然後試圖往轎車那邊追去，但沒走幾步，他被一個東西拖住了。這時候，他才重又感覺到阿黑的存在，他手裏攥住的還是那根牽連阿黑的繩索，他回頭朝身後看去，隻見阿黑正蜷縮在公路邊，全身瑟瑟顫抖，嘴裏嗷嗷地發出一陣陣哀鳴。
阿黑受傷了。啞巴急忙撲過去，蹲下來撫摸頭部皮肉模糊的阿黑，卻發現它意識全無，已經奄奄一息，嘴裏正在汩汩流出血水。他終於忍不住嗚嗚大哭起來。
黃永平氣喘籲籲地爬上斜坡，來到了省道邊，他一眼就看見躺在地上的阿黑和哭泣的啞巴阿五，心裏便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他不由分說，就顫巍巍地舉起了手裏的拐棍，朝啞巴掄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