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16.天上掉下臘肉
兩個人的到來確實讓黃永平吃驚不小。來人都是黃永平熟悉的人,一個鎮上的韋米蘭韋婦聯,目前還是住牛軛寨工作隊員,時常寨裏鎮上兩頭跑。一個是鎮派出所的黎所長,久不時也到牛軛寨去溜一趟,大夥都認得的。隻是,這兩個人居然同時出現在韋一刀家,而且關係還很親密,這個很讓黃永平感到疑惑不解。
兩人剛進來,工仔就推說吃飽了讓出了座位,韋米蘭和黃永平打了招呼後鑽進了衛生間,黎警官則自己拿碗打了飯,上桌就低頭吃飯拈肉。肥婆趕忙換上了熱菜,把冷菜都撤了。韋米蘭洗手回來,大方地坐到黃永平和啞巴中間,歪頭親熱地笑說,老黃,你是怎麼曉得來我家的呢?難找麼?
沒等黃永平回答,韋一刀就朝女兒使了個眼色,然後朝門外走去。但她隻顧忙著喝湯打飯,沒有看見。韋一刀說,米蘭,你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講。韋米蘭說,爹,我都餓扁了,一會講不行嗎?韋一刀站起來,撒個謊說,剛才有個電話,很急的。你到堂屋來一下,我把號碼給你。
韋米蘭隨父親來到堂屋,他卻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示意她坐下。邊剔牙邊低聲說,獨眼龍還不曉得牛在我們家,你莫提起先。韋米蘭狐疑地說,那他怎麼會到這裏來哩?韋一刀說,他們抬了一條死狗來賣給我。見他可憐兮兮的,我隻能要了。媽的,這個獨眼龍,還白吃了我一餐飯。韋米蘭不滿地說,爹,你怎麼這樣說人家哩。
為什麼不能這樣說?這些個家夥鬼得很哩。韋一刀聲音漸大起來。
父女倆沒再爭執下去韋米蘭就又回到了飯桌。半個小時後,黃永平已經醉得不曉得自己是誰了,嘴裏汙言穢語,雙手不時做出一些猥褻的動作。韋米蘭見狀,趕緊和黎軍把黃永平和啞巴扶上警車,把他們帶到街上的一家旅館住下。
第二天大早,韋米蘭早早就來敲房門。門是啞巴開的,黃永平還在酣睡。韋米蘭站在門口,打手勢讓啞巴將黃永平搖醒。黃永平嘴裏嘟噥一聲,剛想對啞巴發火,卻在朦朧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韋米蘭,他不敢怠慢,趕忙坐了起來。
父子倆洗漱停當,便隨韋米蘭到街邊吃米粉。剛坐下來,韋米蘭就說,老黃,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想聽嗎?
黃永平瞪著獨眼說,我這麼倒黴,能有哪樣好事羅?
韋米蘭說,你不相信吧,你們家的牛王找到了!
黃永平又瞪大獨眼,盯住韋米蘭說,韋婦聯,噢,韋同誌,你,你不是哄我吧?
韋米蘭笑說,你看你,我幾時哄過你哩。好吧,我們先吃米粉,一會我帶你們去拉牛。
在黃永平眼裏,韋米蘭和以往那些工作隊沒什麼不一樣,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下到寨上三兩天,回城裏三幾天,就像那些貨販子一樣,你剛要忘記了他人又來吆喝了。韋米蘭到牛軛寨後,開始是住到村民小組長王老吉家裏,後來又住到住哪一家他就不了解了,他也懶得去打探。早些年,幹部們都把黃家當成了他們自已的家,黃家成了他們在牛軛寨的唯一落腳點,成了招待所和旅社。那些幹部大到地區領導,小到搞計劃生育的計生員,來了就直接往黃家鑽,熟門熟路的,就好像寨上沒別的人家一樣。不過近些年像是變了天,幹部似是約好了一般,都不大愛來黃家了。幹部不愛來家住了,這也讓黃家落得個清靜。不用侍候他們不說,也不用多鋪幾張床,整天憂心吃的了。開始黃金寶還不太習慣,總是認為幹部們嫌貧愛富,都被那些富戶拉走了。黃金寶還整天埋怨說,那些幹部就像是饞貓,哪家有葷腥就往哪家鑽。轉而又罵兒孫們說,連貓都留不住的人家,那是沒什麼卵本事,遲早要敗家的。
對於這件事,黃永平並不這麼看。他覺得幹部們這麼做是對的,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別人家的房子新,別人家的被窩暖,別人家有好吃的,別人家沒有邋裏邋塌的喜歡嘮叨的老人,人家當然就愛去住了。況且,女人死了以後,沒人幹家務活了。他自己確實也老了,下不了河打魚,又上不了山弄山珍野味,也養不起那麼多雞鴨鵝,光會熬點米酒,怎麼能夠招待客人呢。再說了,幹部都去住了隊幹家,也讓那些隊幹嚐嚐侍候城裏人的滋味,曉得幹部住在家裏有什麼樣的壓力。由於黃永平和父親黃金寶對幹部住家的態度不同,久而久之,他也逐漸習慣被幹部冷落的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