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18.年老的牛王有了後(2 / 2)

黃永平非常在意這個消息,啊,是不是岔角又有後代了!要是這樣真是一個喜事呢。他隨啞巴來到位於中間位置的一間牛欄,一眼就看見一頭體形壯碩的小牛悠然地靜臥在母牛旁邊,像是已經出生幾天的樣子。

真是岔角的種哩。黃永平寬慰地笑起來。岔角已經有三年沒有後代了,寨上好多人都說岔角不成種了,真是扯雞巴卵淡。

看見養父高興,啞巴又咿咿呀呀地告訴他,牛胎盤已經收起來洗幹淨了,他打算烤幹後送給祖父黃金寶,讓他補補身體。

黃永平裝著不是很在意牛胎盤這件事,平靜地對啞巴說,阿五,你現在馬上到村裏去,告訴香桃爹,他家的母牛生了岔角的崽,叫他馬上煮一桶黃豆稀飯來。哦,記得到你大姐夫家要一大碗甜酒,一起撈進稀飯裏去煮,讓母牛補一補。快點去吧。

啞巴打著手勢問黃永平,他是不是要到小屋裏休息烤火。他告訴他,自己要去辦大事情,要去一趟縣城。此時的黃永平不僅說話和藹了,心情也好多了。看著啞巴高一腳低一步地往寨上趕,黃永平吹了幾聲口哨便往公路走去。

啞巴阿五很快就踩著泥水來到香桃家,連喊帶敲了好一陣,才聽到門板響了一聲,一顆頭發蓬亂的頭顱從打開的縫隙冒出來。啞巴認出,這張荔浦芋般灰白的臉正是香桃爹,便打著手勢嘴裏嘰哩呱啦地叫了一陣。瞪大眼眼睛凝視了半天,香桃爹終於明白,殺牛坪有母牛生崽了,而且母牛是他家的母牛。一直以來,香桃家的母牛都是交由啞巴代管的,香桃爹都差不多忘記自己家也還有一頭母牛了。現在,這頭母牛居然生崽了,這可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因此,聽到消息後他的臉上並沒有啞巴預期的反應,被惹怒的啞巴居然朝香桃爹做了一個割脖子的手勢。

啞巴不管香桃爹歡迎不歡迎,推開門就進了屋。火塘裏的火剛剛燃起,啞巴自顧自地引燃了灶火,然後動手刷鍋放水,他準備煮一鍋粥。

香桃爹曉得啞巴是要刷鍋煮粥給母牛吃,頓時麵露難色,原來他們家已經無米下鍋了。這場雨下了這麼久,穀子都沒辦法曬幹,自然碾不成米,這段時間他們都是東家借西家換地找米下鍋,實在不行就把玉米粒粉碎後煮粥吃。玉米粥這東西不是不營養,就是口感不好,健康的人吃沒什麼大問題,病人就難於吞咽了。香桃媽身體不好,做不了重活下不得地,整天病懨懨的,一吃玉米粥就想吐。所以,現在香桃爹無論如何是拿不出米來給啞巴煮粥了。

看見香桃爹麵露難色,啞巴隻好讓他先熬煮半鍋玉米粥,讓他記得放一些鹽。然後,自己到農誌軍家去報信,順便跟他討要甜酒。聽到啞巴帶來的消息,農誌軍也很興奮,畢竟牛王又有後了。以前岔角也有過好幾撥後代,但是那些小牛犢還沒長大,就被有關部門以各種名目弄走了,此後就沒有什麼聲息。想不到現在岔角又有後代了,無論如何都是一件好事情呢。農誌軍把一大竹筒甜酒交給了啞巴,讓他先拿去熬粥,自己卻徑直往嶽父家,給黃金寶報信。

此時黃金寶剛洗過臉,獨自一人坐在火塘邊,邊沏茶邊爆玉米花吃,當作早餐。自從老天下這場黴雨以後,家裏的吃飯也成了問題。黃金寶曾經指使黃永平用鐵鍋來把稻穀烘幹,但火候總是把握不準確,不是烤過了就是沒到火候,碾出來的米幾乎都成了碎米粒,蒸不成煮不好,總有一股怪味。黃金寶是不吃有怪味的米飯的,他幹脆叫農誌軍送來一籮筐的玉米棒,肚子餓了就掰下一把,撒進燙火灰裏,用木棍一撥弄。一會,火灰裏就跳出一朵朵白白的玉米花。吃爆玉米花不僅解決了黃金寶的吃飯問題,還常常讓他想起了童年的樂趣。隻是,他現在人老了,腸胃也不如從前,每次吃了玉米花之後肚子裏就像灌滿了空氣,時不時從屁股眼裏竄出來,形成了令人難聽的響屁。

黃金寶一邊飲茶一邊吃爆玉米花一邊放屁,正在自得其樂,農誌軍帶著一陣風進來了。

阿公,岔角有崽了。農誌軍大聲地說。

什麼,牛王它還有崽?黃金寶抬起頭說。它不是早報廢了嗎?

岔角沒有廢,香桃家的母牛生了個崽,啞巴說是岔角的種。農誌軍說。

噢,那我得去看看。黃金寶放了個屁說。

是我爹叫他來報信的,假不了。農誌軍說。

哼,我去看了再說。黃金寶說,你們爹他那隻獨眼早就昏花了。

阿公,下雨路爛得很,你老人家就別去了,等天晴了再說吧。農誌軍說。

不成,我現在就去。黃金寶拍拍手站起來,又說,煮甜酒粥了沒有哇?

啞巴在香桃家煮了。農誌軍說。

曉得攔不住黃金寶,農誌軍便有些後悔起來。下雨路滑不說,老人家都好久沒去別人家竄門,更不用說去殺牛坪了,要是路上有個閃失怎麼辦?可是事已如此,他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就在他暗暗叫苦之時,黃金寶已經自己摸索著穿上水鞋,紮好腰帶,做出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

農誌軍見狀,隻好從房角裏找來一把雨傘,小心翼翼地將老人帶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