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22.滾牛崖上,我看見啞巴跳起了淫穢的舞蹈(2 / 3)

那又怎麼了,人家工商是管你們的嘛。我說。

這時,韋一刀似乎感覺到有點不對勁,才瞪大眼睛看我,伸手掀了自己一個耳光,然後說,牛蛋,你是人還是鬼?怎麼會是你呢?

嗬嗬,你以為我是哪個呀?我忍不住挑逗他說。

我還以為你是鬼哩。你不是去廣東了嗎?你鳥仔怎麼回來了?他以責備的口吻說,

那又怎麼樣,想回來就回來唄。我故作鎮定地說。

韋一刀這時才緩過神來,苦著臉說,牛蛋,你狗日這不是回來找死嗎?說給你聽吧,獨眼龍已經曉得牛是你偷了。

謔,我既然敢回來,當然敢承認是我幹了。你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怕誰啊!我說。

韋一刀舒了一口氣說,好,算你有種。我還說給你聽,牛他們已經拉回去了。

哦?你沒殺岔角啊?我吃了一驚。你不是哄我吧?

哄你?我還有空哄你嗎?是我同意讓他們拉走的。牛關在後院,被米蘭發現了,她死活讓我把牛還給獨眼龍,我不得不聽她的。韋一刀說。

那些牛錢,我用光了。我低下頭說。

錢老子不希罕。問題是獨眼龍他不肯放過我,前兩天還來嚇唬我,還去鎮長那裏告我。我想,隻要你一時半時不回來,沒有人對證,他也咬不得我。現在壞了,你怎麼又回來了呢?韋一刀沮喪地說。

放心吧,我不會賣你的。我說。

牛蛋。韋一刀感激地看著我說,那我謝你了。

牛是我拉來賣的,又不是你。我說。

牛蛋,不管是誰問你,你都保證這樣講麼?韋一刀還是有些擔心。

你放心吧,我爛仔一個,我怕我的卵。我說。

韋一刀一臉釋然地搓著手,關切地說,牛蛋,那你現在打算去哪裏?

這下輪到我犯難了,我凝思片刻,低下頭說,我……我暫時不想回家。

不回去你能去哪裏?韋一刀說。

你能不能收留我幾天,或者讓我給你打工。我說。

不行。韋一刀搖頭說,你找死呀?你也不想想,你偷牛出來賣給我,我買你的牛,然後你鳥仔跑得無影無蹤。他們都報案了,人家還到處找你,現在你回來了,要是住到我那裏,那不是告訴人家我們合謀偷盜水牛嗎?

那我現在就走,你能不能先借給我三百塊錢,以後我還你。我說。

牛蛋,你這個鳥仔,你到底有沒有腦啊?你又想跑是吧?你犯了事跑得過初一跑不過十五的啊。韋一刀陰沉著臉說,錢,我給你幾千幾萬塊都得,問題是你能跑出去一輩子嗎?你這種鳥人,錢花光了,又不是夾卵回來了!

那你讓我咋辦?我不禁著急起來。

你先給我老老實實回去,給那個獨眼龍下跪磕頭,向他認個錯。男人膝下有黃金,我不信他能殺了你鳥仔不成?啊!韋一刀說。

要是他真的不肯放過我呢?我說。

不會的,他大不了打你一頓,怎麼說你也算是他的兒子嘛。韋一刀冷笑說,牛他都牽回去了,最多罵你幾句消消火就過了。

那好,我聽你的。不過……我瞟了肉案一眼,欲說又止。

韋一刀早就看透了我想什麼。他從一個小編織籃裏抓了一張大鈔遞給我,叫我去買一隻豬腳和一隻燒鴨帶回去。我沒有猶疑就把錢拿過來了。我需要錢,尤其這個時候,有錢總比沒錢好。我按照韋一刀的點子,先到燒鴨攤買了一整隻燒鴨,又到豬肉攤買了一隻豬腳,打算拿回家去燉黃豆和筍幹,這是我祖父黃金寶最喜歡吃的東西。賣肉的攤主想幫我用噴燈吹烤去毛皮,被我阻止了。豬腳還是拿回去自己燒好,黃金寶特別喜歡家裏飄蕩著一種燒烤豬腳的味道。他經常說,以前寨上的老地主黃文安家裏每次燉豬腳,讓全寨的人都流口水了。那種燒烤豬蹄的焦糊味道,讓人聞到了肚子就會亂叫。所以,韋一刀的點子很符合我的想法。以往每次從外麵回家,我總是要買一些祖父喜歡吃的東西,而豬腳無疑是最好的禮品了。

牛軛寨,我又回來了。我在省道和村道的岔路口下了車,一團濃密的針頭般細小的雨粒立即把我給包裹住了。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沒有任何遮擋雨水的工具。一路上,我的心思都在琢磨,我該在一個什麼樣的時辰裏回到家,回到家後又該以什麼樣的方式向兩位老人認罪。然而,思來想去都沒想出一個成熟的辦法。在路旁站立的瞬間,我突然從心頭生出一種茫然和恐懼交織的念頭,我不想回家。於是,我的雙腳沒有從泥路往殺牛坪走去,而是冒著雨霧緩慢沿著省道繼續往前走。

這時候我的腦子又陷入了空白,雙腳似乎沒聽到大腦的使喚,一直不停地走。不知走了多久,我忽然被一個碩大的黑影擋住了去路。我抬頭一看,原來眼前是一個大水泥墩,上邊擱著一個摔得變形而報廢的車殼,扭曲得像麻花一樣的車體鏽跡斑駁。我曉得,我走到墜牛崖了。眼前的車殼是交通警察設立的警示物,目的是讓過往的司機們曉得,這裏是一個險惡之地,要謹慎駕駛。

這裏正處於殺牛坪的上方,公路下麵是一處幾十米高懸崖。牛軛寨上的人多叫懸崖為墜牛崖,而一些老輩人則更喜歡叫做殺牛崖或者滾牛崖。從這裏往下看,殺牛坪盡在眼皮下麵,更遠的地方是稻田和紅河,往上遊看上去能見到牛軛寨一小部分約隱約現的屋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