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22.滾牛崖上,我看見啞巴跳起了淫穢的舞蹈(3 / 3)

墜牛崖上有一棵巨大的榕樹。正值午後,釅濃的霧靄散去了,空氣中隻飄揚著一些細微的雨粒,山野裏的能見度還算不錯。我沿著一條雜草叢生的小徑,來到榕樹下,把蛇皮袋放下來,掏出一件幹衣服抹去頭發和臉上的雨水。站在樹葉茂密的榕樹下麵,我能聽到嘀嘀嗒嗒的水滴聲,卻不會直接被雨淋著。對於我來說,眼前的景象太熟悉了。淺灰色的雨霧中,田野裏有一群水牛,散淡地低頭食草,看上去像一些深色的石頭,一顆一顆地分布。我一眼就找到了那顆最大的石頭,它肯定就是牛王岔角了。在岔角旁邊的不遠處,有一叢岸竹,竹子下立著一個身穿藕色雨衣的形似稻草人的物體,那東西肯定就是牛司令啞巴阿五了。

啞巴阿五似乎比往常更加提高警惕了,一直站立在距離不遠的竹叢下守望著牛王岔角。這次岔角被我盜賣之後,啞巴顯然是被我父親黃永平整苦了。平時黃永平對我和啞巴一直都是凶巴巴的,何況這次被我從牛欄裏牽走岔角呢。啞巴這家夥,一定是恨死我了。可是啞巴你並不曉得,我也是迫不得已的,要是我有錢,要不是為了香桃,我一定不會讓你受苦的。我的啞巴兄弟,總有一天你會原諒我的。

要是天氣晴好,眼力極好的啞巴阿五肯定能看得見我。這個地方以往我們一起來玩過,我們曾經並排站在這裏往下撒尿,看誰射得遠。當然,啞巴是童子尿,射得肯定比我遠了。雖說他的個頭矮小,尿卻比我射得高。啞巴射尿的時候會滿臉通紅,脖頸上青筋畢露。每次獲勝,他總是自己得意地一陣鼓掌,嘴裏嘰哩呱啦地大喊大叫,完全不顧我的感受。

我祖父黃金寶告訴過我,這個地方以前一直是寨上的一處滾牛崖。以前搞集體時,水牛也是集體的,每年的五荒六月青黃不接,寨上的人餓肉餓得不行了,往往就會動那些老弱病牛的念頭。那時候我們牛軛寨集體的牛群異常龐大,大到具體有多少頭隊長都不清楚。於是,久不時便會傳來老牛跌崖滾坡的消息。毫無疑問,牛一旦滾下陡坡或者跌落懸崖,要麼不是摔死就是斷骨折腿,那牛肯定廢定了。

在饑餓的年代,生產隊的牛一旦死了,就會有人把消息迅速報告給隊長,隊長就立馬報告給工作隊。當然,一旦牛死了或者跌個半死,寨子裏的人就意味著有肉吃了,各家各戶就或多或少會分到一些牛肉牛雜碎,寨上就到處飄逸著肉香。孩子們更是高興得像過節一樣。

我們寨上曾經流行過一種砍牛的習俗。據祖父說,以前的牛是各家各戶自己養的,有時為了祭祀的需要,大戶人家往往要殺牛隆重祀祭一番,同時把牛肉分成小份分發給各家各戶。盡管後來集體化了,但是每到四月的牛王節和端午節之間,牛軛寨上的老人們往往會自然而然地懷舊起來。於是到了這個時節,寨上的牛就會神秘而離奇地墜崖而死,而且死的往往都是一些老牛或者病弱的牛。這時候,隊長便會安排幾個壯年和一些老者去料理死牛的後事。這些人幾乎都有屠牛的經驗,一頭牛死後,它的皮肉會被分開,牛肉按全寨戶數人均分配,人數愈多分得也多。牛皮通常被加工成上等的繩索,用於強度高抗磨性好的用具上。牛腿骨是寨上樂手的心愛之物,他們把四隻筒骨那截呈喇叭狀的部分鋸開,用專門的利器修琢成牛骨胡,或自己娛樂之用,或送給親友。牛角通常也是要按需分配的,哪家人娶了新媳婦或即將嫁女,一把上好的牛角梳是少不得的。牛角尖也是大有用場之物,會有巧匠把它挖空,製成小型拔火罐,一旦有人傷風感冒,用牛角拔火罐吸在腦門上,尖尖的牛角戴在頭上看上去相當滑稽。死牛碩大的骨架也不會輕易丟棄,隊幹們各帶一堆回家熬湯,然後放進若幹大米製成香噴噴的牛骨粥,呼喚鄰居一起大碗享用。

也是這個地方,當年曾經發生過一起慘烈的事件。一些參加過百色起義的一支紅軍隊伍,與數倍於自己的白軍在紅河兩岸周旋。白軍像趕山圍獵一樣將紅軍層層圍打,最後僅剩下不足十人。紅軍彈盡糧絕之時,被白軍逼到了崖上,最後一個個縱身跳下了懸崖。每當我祖父在敘說這個故事的時候,牙齒總是受凍似地打著哆嗦,嗓門也喑啞起來。

遠處,百無聊賴的啞巴又開始了以前我們慣玩的老把戲。他將附近的一頭母牛趕到正在低頭覓食的牛王岔角身邊,但牛王似乎對母牛沒有什麼興趣,依然不停地啃噬貼在地上的草梗。啞巴耐心地用一支粗大而蓬鬆的蘆葦花輕輕地撩撥岔角肚皮下邊的尿口,不一會牛王低垂的頭顱終於昂揚起來,開始友好地與母牛調情,互相嗅聞並舔逗對方。這時啞巴知趣地退到竹叢下,掏出自己的尿管,跳起了那個以前我們聯合創作的令人作嘔的交配舞。這時候啞巴嘴裏吹起的也一定是那些汙穢的老調子,但距離太遠我無法聽得到。在啞巴的挑逗之下,牛王岔角終於抑製不住迅速膨脹的欲望,忽然躍起碩大的身軀趴在了母牛身上。

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看到這樣的情景了,尤其是牛王岔角與母牛交配的場麵更是鮮見。我忍不住站了起來,體內深處的一個地方似乎有一節嫩筍在突突滋長,將厚實的牛仔褲頂凸出來,不過很快地就隨著岔角的結束而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