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部 26.老插肥佬回到了東家
第二天早上,我陪同肥佬冒著零星的的細雨來到市場,打算買一些酒肉糖餅。肥佬邊走邊挑東西砍價付錢,我跟在他後麵拎東西。韋一刀那對鷹一樣的眼睛遠遠地就盯住我們了,肥佬的出現可能讓他有些迷惑,而更讓他不解的是,我為什麼會跟一個陌生人混在一起。不過,看見我現在的樣子,他應該感覺得到,那個讓他尷尬的事件已經過去了。
我和肥佬要了輛三馬仔便往牛軛寨駛去。平時三馬仔跑一趟牛軛寨不過五六塊錢,司機硬是說拉胖子要加一倍錢,肥佬懶得計較就答應了。路上,肥佬說他們插隊的時候這條路沒這麼寬,也沒有鋪柏油,坑坑窪窪的連單車都騎不了,牛軛寨人進城趕圩拉貨靠的是牛車馬車。有一次他和另一個知青為了搶坐牛車,還打得皮青臉腫呢。對於我這個年齡段的人來說,肥佬講的那個年代實在太遙遠了,那時候我還沒有出生呢。
在肥佬的聲聲感歎中我們來到了牛軛寨路口。看著通往寨口濕巴巴的泥水路,肥佬提出再加十塊錢讓三馬仔拉我們下去,司機探頭朝雨霧中看了看,這時正好有一個人扛著一輛單車從下邊往上爬,便斷然拒絕了肥佬的要求。我們隻得拎起東西,搖搖晃晃地踏上泥濘的村道。這時候我的雨衣又派上了用場,套在身上就走在前頭,肥佬一手提著吃的,一手撐著雨傘,緩慢地一步一步地移動著沉重的身體。顯然是腳上那雙運動波鞋幫了他大忙,要不他早就滑倒在斜坡上了。好在斜坡上的路不長,十多分鍾後肥佬也來到了殺牛坪,他指著牛欄前邊那棵穀囤般粗的大榕樹,氣喘如牛地說,那棵樹是誰家的?
誰家都不是,寨上的。我說。
噢。肥佬咽了口唾沫說,太大了點,要是長得小一點就好了。
我指著半山腰說,那裏也有一棵榕樹,不過我怕你不敢要哩。
在哪裏?肥佬急切地朝山上看,霧蒙蒙的什麼也看不清晰。
滾牛崖旁邊,你應該記得吧。我進一步提示說。
肥佬若有所思地噢了一聲,說,我有印象了,好像是一棵鴛鴦樹吧。明後天你帶我上去看看。
從殺牛坪到寨口的路盡管還是難走,但畢竟是平地,沒花多少時間就走到寨口了,這時候肥佬的鞋子已經裹上了一層厚泥,半截牛仔褲腳也被泥水打濕了。
肥佬是順著記憶中的景物找到香桃家的,香桃家是他插隊時的東家。麵對門板一般寬厚的肥佬,香桃媽無論如何也對他沒有印象了。
阿燕,我是那個猴子啊。插青那個啊。肥佬啟發說。
你?你真是猴子?香桃媽喃喃地說,你哄我吧。猴子瘦瘦的,下巴尖尖的,你怎麼會是猴子呢?
我沒有哄你。你爹不是叫李卜文嗎?他人呢?肥佬說。
我爹他早就不在了,我媽也不在了。就剩下我,唉,我也快活不久了。香桃媽說著用衣襟抹了下眼窩。
這時候倒是香桃爹急了,大聲說,哎呀,管他是猴子還是胖子呢,來了都是客,同誌你快坐下吧。牛蛋,快給同誌泡杯茶,那裏有雲南的老茶葉。我馬上燒火煮飯。
香桃爹顯然還不曉得我和香桃已經斷了關係,以為我還是他當然的未來女婿呢。算起來我也有一個多月沒來探望他們兩老了。以前每次我來,病懨懨的香桃媽都緊緊攥住我的手,眼裏充滿了期望,我都有點怕看到她那雙眼了。我掃了一眼這個曾經來了無數次的家,除了牆上多了兩張高中生香碧的獎狀之外,屋裏似乎是一杆子也打不著東西了。
我給肥佬泡茶的時候,我大姐夫農誌軍聞訊趕來了。不愧是治保主任,一進門就對肥佬旁敲側擊,好在肥佬並不計較,不僅遞煙給他,還幫他點煙。繞了一陣圈子之後,農誌軍終於認出了肥佬就是當年寨上的插隊知識青年馬仔,花名猴子。農誌軍還記得猴子的胸毛特別豐盛,身上的毛從頭發胡子一直長到下邊的腳趾。其實農誌軍比肥佬還小一輪生肖,不過在紅河裏裸泳的男人是不分老少大小的,他當時雖然年少,但也對別的大男人們的身體已經司空見慣。
從肥佬和農誌軍以及香桃媽的言談中,我大概曉得,當年的肥佬和東家女兒阿燕的年齡相差無幾,都是情竇初開的時期。兩人雖說彼此都有好感,但他因為害羞,插隊兩年竟沒跟阿燕說過一句話,肥佬臨走的時候,阿燕還是托人送給了他一雙象征愛情的布鞋。現在的香桃爹是從雲南入贅過來的,之前根本就沒有見過香桃媽一麵。在我們紅河一帶,家境不好的小夥子和隻生女孩的家庭一般都選擇這種方式完婚,這種結合簡樸而且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