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30.一醉泯恩仇
肥佬的公司打算投資一些錢,把從省道經殺牛坪至河邊的道路拓寬鋪沙,改成雨天也能走貨車的鄉村道路。肥佬主要是看上了河灘上的一些怪石,他說這些石頭拉到城裏就變成錢了。何況,他還要在寨上收購古樹,然後把樹拉出去。
我把肥仔帶到村民組長王老吉家時,王老吉還在午休。我們似乎打擾了他的美夢,磨蹭了好一會才坐到火塘邊。肥佬敬了一支煙給他,他連一聲表示也沒有。肥佬先是表明自己曾經在牛軛寨插過隊,對這地方很有感情,這幾天來了感觸很深。王組長表示自己是外村過來上門的,而且那時候還是穿開襠褲的年紀,並不曉得肥佬他們當年插隊的情況。我聽得出他是有意不給肥佬麵子,於是欲代表肥佬把他的想法直接很他說了,不料他手一揮說,牛蛋,關你卵事啊?讓老板自己說。
肥佬清了清嗓子,用了很短的時間把自己牛軛寨此行意圖都跟王老吉說了。不料,他聽後皺著眉頭說,不好搞啊。
在我們寨上,王老吉有個花名就叫做不好搞。不過大夥都曉得,他說不好搞其實就意味著好搞,他說好搞的那件事反而是不好搞了。肥佬一聽他說不好搞時,眉頭就跳了一下,他肯定以為碰上個小貪官了,便把我支回我家去拿他的包來。我不曉得是計,就撐傘出了王老吉家門。
平常日子,我是不會找王老吉辦什麼事的,我看見幹部時能繞就繞,能躲就躲。我對他的了解也僅限於我父親黃永平和我大姐夫農誌軍的言談。黃永平時常在酒後大聲痛罵現在的村組幹部,稱他們整天無所事事,就曉得吃喝。農誌軍嚴格來說也不算什麼幹部,隻會埋怨王老吉辦事情太過主觀,聽不進別人的意見。我祖父黃金寶雖說不恨王老吉,但是對他的相貌卻有看法,說他長得像以前的土匪頭羅二炮。不管別人如何評價王老吉,也不管他是不好搞還是好搞,我都覺得這個人和我是沒有任何關係的。然而,今天卻因為肥佬的事情我不得不找到他家門上去,去看他的臉色。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有些人有些事是沒有辦法繞得過去的。
就在我離開去給肥佬取包的時候,肥佬已經把王老吉買通了。王老吉不僅同意肥佬修路取石,還同意把殺牛坪滾牛崖下的榕樹也賣了。事後我幾次試探肥佬給了王老吉多少錢,肥佬口風始終把得很緊,不肯露一點風聲。
我們離開王老吉家出到村巷,有幾個孩子不顧道路濕滑,興衝衝往寨口奔去。我拽住一個孩子打聽,才曉得來了一輛警車。下了那麼長時間的雨,路都爛得像牛滾塘一樣,一般車輛來不了,孩子們都被憋壞了,看警車無疑也是一種快樂。
警車是送韋一刀來的,這事讓我頗感到意外。韋一刀一下車就奔我們家去了,是大姐夫冒雨過來找我報信的。我和肥佬趕到家時,韋一刀正忙著給我祖父和我父親以及我大姐派發禮物。陪同韋一刀來的還有他的女兒韋婦聯和女婿黎所長。我祖父很多年沒見韋一刀了,一隻手接著禮品,另一隻手還和他握了很久。
韋一刀的出現,最難堪的人無疑是我父親黃永平了。他手裏拿著韋一刀送的一條香煙和一盒吉列剃須刀,不曉得是該不該收下,木納地坐在一旁,似乎還剛從睡夢中醒過來。韋一刀是奔著小牛王來的,因為事前我已經做了鋪墊,幾乎不費什麼口舌我們家二老就同意了他開的價碼。香桃家的情況大致一樣,隻坐了幾分鍾韋一刀就滿意地離開了。
接下來的事是一起去看小牛王,我們五六個人一起擠上了車,越野警車一陣轟鳴,搖頭擺尾地駛出了寨口。
殺牛坪依然籠罩在一層薄薄的雨霧之中。在深秋雨季的持續摧殘之下,牛欄及其周圍的景物已經破敗不堪,與當年興旺的景象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韋一刀麵對眼前的一切,不禁唏噓不已。
黃永平跳下車就撇開眾人,走到前麵去了。此時的牛群正田野裏艱難覓食,而小牛王母子則悠然地呆在牛欄裏,享受啞巴給予的特殊照顧。看見有人靠近,小牛王顯得興奮而緊張,嘴裏不停地叫喚,四隻腳在四處走動。
韋一刀長久地凝視小牛王,仿佛眼前就是老牛王圖額和岔角的身影。
老弟,不會是假的吧?黃永平揶揄地瞭了韋一刀一眼。
太純種了,隻有牛軛寨才會有這麼好的水牛。韋一刀感歎說。
看見有這麼多人來看小牛王,啞巴不曉得是發生了什麼事,一路踉踉蹌蹌地從田垌中間跑過來。臨近了,竟咿咿呀呀地又喊又叫。我及時地朝他做了一個閉嘴的動作,又朝黎所長那邊做了一個打槍的手勢,他才朝我吐了一下舌頭,不敢亂嚷。
啞巴他說什麼?韋一刀疑惑問。
嗨,啞巴真是眼裏容不得半點髒呀,他是不準牛蛋來看小牛王哩,說他是偷盜,沒有資格。黃永平一語雙關地說。
韋一刀尷尬地噢了一聲,轉了個話題說,香桃爸,這個牛欄還要加固才行啊,應該加個鎖扣吧。過兩天你到城裏去,我買一把好鎖給你。
黎所長說,我看光鎖還不行,還要買一些角鋼過來加固才行。過兩天我找幾個人拉點鋼材過來,焊一個鐵門,加固一下。當然了,關鍵是看管要萬無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