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去鄧秋月家的路上,我又想起了還在包裏的玉墜,這是我買給她的禮物,她不收下我心有不甘。說實話,我還從來沒有給過香桃送過這樣的禮品呢。這樣的禮品代表的意思是多種多樣的,它不僅僅是代表愛情。因此,鄧秋月是沒有理由拒絕的。
我推開院門,院子裏隻有兩條狗在爭相向我表示友好和歡迎,大狼狗看起來尾巴沒有獵狗搖擺得快,但是它的眼睛裏卻讓人覺得有一種出自心靈的溫暖。我伸出兩隻手分別撫摸了一下兩條狗的頭臉,它們更是感動得嗚咽起來。
堂屋裏沒有鄧秋月的影子,我估摸她是在陪孩子午睡。她這個叫二牛的兒子有午休的習慣,但天氣冷了,沒有大人溫暖一下被子他是睡不著的。我不想打擾兩母子這麼美好的時光,就從包裏拿出精美的玉墜盒子,放到桌子上,待鄧秋月起來了她自然會看到。
我來到大姐家,把父親被我誤傷的消息告訴給她。大姐聽了竟嗚哧嗚哧地傷心起來她,帶著哭腔說,牛蛋,你要是把爹打死了,姐就親自砍死你,姐也不想活了。
想不到大姐會說出這樣的狠話,我不由一陣傷感,有一股溫熱的東西從心底裏衝上喉頭。或許在大姐心裏,父親的位置當然比弟弟重要,更何況我還不一定是她的親弟弟呢。也許大姐還認為,這樣的事是可以完全避免的,至少不該是我會動手把自己的老爹幹成這樣。
大姐撿拾了大姐夫的一些日常用品,決意要去醫院看望父親。我沒辦法阻止她,隻好掏了一些零錢給她作路費,她接過去二話沒說就走了。我急忙攔住她,懇切地說,姐,你千萬不要跟人家說爹受傷的事呀!
大姐用手指往我腦門一戳,嗔怒地說,傻蛋,你姐有這麼笨麼?
送走了大姐我又回了一趟家。祖父一個人正坐在火塘邊打盹,聽見我進來他才睜開眼睛,嗬嗬地從喉嚨裏咳出一口痰,啐到火灰裏,淡淡地說,你爹他住院要花不少錢吧?
老祖,我已經墊付了三千塊,不夠再說。我說。
真是破財呀。牛蛋,你去哪裏要這麼多錢呀?黃金寶擔憂地說。
老祖放心,我打工掙的。我說。
你爹他要治多久呢?他關切地說。
還不曉得呢。醫生說還要用儀器檢查和拍照,明後天才曉得結果。我說。
你爹他命相衝金犯火,久不久要挨這麼一下的,今天不挨明天也會挨。這下好了,日後他安逸了。黃金寶說完又清了清嗓子說,牛蛋,要是錢不夠,你爹房間裏還有兩幅字,聽說是可以賣錢的。
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我們家還有字畫可以用來賣錢。我覺得有些好奇,當即進入父親的房間,忍受住狗窩一樣的腥臭,從父親的蚊帳頂上搜出了兩支卷筒狀的東西,在堂屋裏一一鋪展開來。果然是兩幅寫了毛筆字的書法作品,字體非常狂草,我隻認得幾個字。
祖父湊過來說,這兩張紙是前些年扶貧工作隊給的,說是廣東書法家送的,人家說一張值一萬塊錢哩。
不會吧?我將信將疑地說,我隻聽說畫才值錢,字也值這麼錢嗎?
不曉得。本來說是隻分得一張的,後來鎮上李副書記說我們家經常接待幹部,也不富裕,就多給了我們家一張。你爹說,哪時你娶媳婦了才拿出來賣錢哩。
不管這兩張紙能不能賣錢,但有老祖這句話,我心裏忽然暖烘烘的。我把兩張紙又卷起來,用舊報紙包好,放到父親的蚊帳頂上。
傍晚時分,我們收工時,大姐恰好從鎮上回來了。她一看見我就忍不住眼睛潮紅,傷心地說,爹是斷了三條肋骨,眼睛都差點挨你打瞎了。
姐,這不能怪我,天這麼黑我真的看不見嘛。我委屈地說。
大姐吸了兩下鼻子,平靜地說,好了,姐也是心疼爹,這麼老了還挨這麼一下,真是夠他受了。爹說,他也怪不得你,他怪猴子。
村道已經修到了寨子和殺牛坪之間,再過兩天就可以修到寨口,然後再花兩天時間拓寬寨邊的便道,卡車就可以開到紅河灘上,肥佬的石頭就可以變成鈔票了。兩台機械的威力真是巨大,大夥每天都看得如醉如癡。我送走了大夥,清完了場,又踏著新修的道路去找啞巴阿五。
啞巴阿五又生我的氣了。他遠遠地看見我就鑽進了小茅房,然後把門反頂住了。我曉得,昨天夜裏這件事讓他或多或少對我又有了一些誤會。當時要不是機靈,我早就被他用棍子從身後打著了。後來是我奪走了他手裏的木棍,然後經過一番扭打,最後才控製住瘋牛一樣的他。有很多時候,啞巴是不太講道理的,我不能一味地遷就他,否則他就真的把我當成敵人,把我當成壞蛋來對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