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35.混沌(2 / 3)

我和啞巴砸了王老吉家的屋頂,也使得他對我二姐水紅的戀情遭到了破滅。後來,我二姐沒讀高中就去廣東打工了,王老吉也高考落敗回到了牛軛寨,不久便結婚生子。因為他讀過高中,有點文化,幾乎沒什麼阻力就當了村民組長。王老吉當了幹部不久,就對我們家的牛王產生了興趣,他提著重禮來到我們家,希望得到我祖父黃金寶和我父親黃永平的關照,實現讓牛王岔角與他家小母牛成功交配。麵對厚禮,我們家兩位老人當然沒有理由拒絕,更何況,每年春天岔角總是要跟寨上眾多的母牛發生愛情,隻不過次數多少有別罷了,它跟誰和不跟誰交配都不是緊要的事。

然而,王老吉並不太清楚,老人們雖說收了他的禮物,但實施讓岔角和他家小母牛交配的任務,卻必然地落到我和啞巴身上。具體來說,是光榮地落到啞巴阿五的肩上。啞巴永遠記得那晚上砸屋頂之後挨揍的痛苦,於是他所能幹的事便是讓小母牛變成當時的自己,而岔角則成了殘暴的黃永平。

第一次交配相當成功,看起來牛王岔角也很滿意,更重要的是小母牛的主人王老吉也非常滿意。照這樣下去,小母牛將很快受孕,到了冬天一頭小牛王就可以宣告降生。然而,王老吉並不曉得,有了這一次交配之後,小母牛的厄運才剛剛開始。主導這場厄運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我和啞巴,具體來說是我出點子,啞巴現場操作。那些日子,牛王岔角不僅吃到了充足的草料,每天早上它還喝到了加了鹽水的兩勺子壯陽藥酒。這樣,出了牛欄的岔角就像是出膛的子彈,帶著無窮的欲望奔向王老吉家的小母牛。

日複一日,慘劇終於發生在一天傍晚,不堪忍受牛王岔角折磨的小母牛終於趴倒在牧歸的路上。雖說沒有足夠的證據表明這樁慘案是我主使的,但王老吉也不是傻瓜,他在觀察了小母牛後背的傷痕和紅腫的生殖器後,忽然給站在一旁看熱鬧的啞巴甩了一個響亮的耳光。雖然王老吉打的是啞巴,但是,從此我們之間的仇恨又加深了。

王老吉對我新一波的嫉恨,是從那天晚上在鄧秋月家前麵生成的。正當他思忖是不是要上鄧秋月家和她親熱一會的時候,忽然就有人往樹上砸了石子,幾乎不用他多想,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我了。那天晚上,王老吉在聽到爆炸聲之後便引起了警覺。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去向鄧秋月了解我的行蹤,不料話沒說幾句兩個人就發生了爭執。死了老公之後,她就沒有再跟他親熱了。

這天上午,王老吉一大早就動身進城,他要去看望失蹤多日的治保主任農誌軍。為了村裏頻繁出現的非法炸魚問題,韋婦聯多次催促王老吉務必采取措施予以製止。為此他專程去找了農誌軍幾次,可是都被我大姐托辭支走了。心有不甘的王老吉最終還是從我祖父口中曉得了農誌軍的行蹤,便打算到縣醫院去看個究竟。

也是這天上午,鄧秋月嗚咽著嗓子給我打電話,說她家的獵狗死了,大狼狗也快斷氣了。人死了不能複生,狗也是一樣,我簡單安慰她幾句,答應馬上回去看看。我來到鄧秋月家,她仍難掩失去愛狗的悲傷,在廚房門口就趴在我肩上抽泣起來。我把死狗提起準備離開時,大狼狗隻是象征地朝我咧了一下嘴,喉嚨裏輕輕呻吟了一聲。要是它還活蹦亂跳的時候,誰要是當它的麵帶走它的好朋友,那它絕對是要拚命的。可是,現在連它自己也性命難保,它隻能用這種方式表達哀痛了。

我把死狗拖到鄧秋月家後麵菜地,在一棵橙子樹旁邊挖一個深坑,然後把它埋了。我這麼做是跟祖父黃金寶學的,人們都曉得我們家的那棵沙田柚特別甜,但沒有幾個人曉得我祖父在柚子樹旁邊埋了死狗死貓。幾年後,鄧秋月家的這棵橙子也一定和我們家的沙田柚一樣,長出甜美的果實。

勾機和推土機巨大的轟鳴聲使整個牛軛寨都震動起來,狗們焦躁地狂吠一陣之後,又不得不安靜下來。我們的道路已經修到寨口,現在,從省道到寨口的路已經全部拓寬,還鋪上了一層石子,拉石子的自卸車碾壓了幾個來回之後,路麵更加平實了。韋婦聯還帶來了縣裏的兩三個記者,對公路施工場麵拍照了一番。她還特別讓我背對勾機對攝像機說了幾句話,我不曉得說什麼話好,她又教我說,隻要是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之類的就行。

韋婦聯帶記者剛走,香桃爹就慌慌張張地小跑過來,說香桃媽可能不行了,讓我去看看。我不由分說撒腿就往寨上跑,到了香桃家院子裏,我忽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差一點摔倒在地。我趕忙扶住門框,鎮定了一會,情況才慢慢好起來。這時我也才聽到香桃媽一陣緊似一陣的呻吟聲,便衝進她的臥室。房間裏光線太暗,什麼也看不見,從身後趕上來的香桃爹拉亮了電燈,我才看見躺在床上的香桃媽。

我幾乎是個醫盲,除了自己的病略知一二外,對其他病幾乎不太曉得。我簡單問了幾句,加上香桃爹的描述,大體上曉得香桃媽是小肚子的部位疼痛得要緊,貓抓一樣一陣一陣的,現在已經滿頭虛汗。看到這種情景,我腦海裏隻想到一組數字,於是急忙用手機撥通了120,向他們報告了香桃媽的病情。打完電話,我一麵吩咐香桃爹準備一些換洗的衣服和日用品,一麵到河邊去找肥佬。

我來到河邊的采石工地,竟撲了空,岑天祿說肥佬剛去了修路工地。我又急火火地沿著老村道趕到寨口,肥佬正滿臉不悅地看著我步步走近。沒等我開口,肥佬就拉著臉說,老弟,你不會是三腳貓吧?你是負責人,怎麼可以到處跑呢?

沒辦法,有急事。我喘著粗氣說。

再急的事也沒有我急吧,啊?我十幾萬都投到這裏了,你還這麼不痛不癢的,你怎麼搞的啊!肥佬越說越氣,聲音也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