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沙狼(三)
他們倆像兩隻貼牆的壁虎,趴在那裏紋絲不動。東南那輪金紅金紅的日頭,熱烘烘地烤得他們屁股要冒煙。
洞穴中黑咕隆咚。惟有兩個綠幽幽的光點,在洞的深處磷火般地閃動。
無毛狼崽掙紮著抬起頭。接著,艱難地支起前兩腿,又抖抖索索地支起後兩腿。它終於站立了。試著邁兩步,身體微微搖晃,前腿一軟“撲通”地倒下了。它還很虛弱。
兩點磷火隨即熄滅了。無毛狼崽閉上眼睛,呼哧呼哧喘氣。
老母狼出去覓食已兩天了。無毛狼崽焦灼地等待著母狼的歸來。它饑腸轆轆,母狼早該回來了,出了什麼事嗎?無毛狼崽不安地扭動著脖子,黑暗中又燃起那兩個綠幽幽的光點。它歇了一會兒,運足氣力,重新掙紮著爬起來。它不能坐等餓死,它要行動。它的腿顫栗著,開始爬動。同時,伸出短嘴往地下嗅嗅,用舌舔舔沙地,舔舔撒在地上的肉末和已幹的血跡。鼻孔裏哼哼嘰嘰,發出孤獨哀怨的呻吟。
幾撮帶皮的雞毛。它貪婪地咀嚼起來。仰著脖吞咽到肚裏。它繼續一邊尋食,一邊歪歪扭扭地爬行。肚裏落進點東西,身上也稍蓄了些氣力,緩慢地朝洞口爬過去。深洞裏窒悶而陰冷,它急切地渴望著走到陽光下邊,走到廣闊的漠野上,去追獵奔逐。
正午酷烈的陽光,從外邊斜射進洞裏。洞口明晃晃的。無毛狼崽的眼睛被強光刺得睜不開,搖搖晃晃地倚偎洞壁站立片刻。漸漸適應了,睜開眼又開始伸出嘴嗅嗅拱拱。它聞出母狼走出洞的最新腳印。它微眯著眼睛,朝外邊那陽光燦爛的漠野張望,並悄悄向洞外伸出半拉腦袋,機警地聽聽周圍的動靜。古城廢墟一片沉寂,整個大漠像一頭安睡的巨獸,沒有風,沒有雨,沒有鳥啼,沒有鼠叫,惟有那酷日把它的火辣辣的光芒毫不吝惜地傾灑在這裏,像一口蒸鍋。
無毛狼崽變得大膽了,把整個身子拖出洞外。哦,陽光真舒服,空氣真新鮮,視野廣闊極了。它歡快自由地吠哮兩聲。這是它向古老的遺址、無邊的漠野,宣告自己又活過來了!戰勝了死神,熬過了鴕鳥留下的苦痛,終於活過來了!它無毛狼又可以跟隨母狼出征,這曠漠野坨,永遠屬於它們,它們是這裏的唯一主人,是用血性的拚搏換來的。
無毛狼崽在洞口佇立。暖洋洋的太陽照得它渾身愜意,空氣裏偶爾送來大漠外的清涼的濕氣。它仰起脖子,捕捉這濕氣吸進肺髒,又伸出紅紅的舌頭舔舔嘴巴。肚子裏又咕嚕咕嚕唱起來,似乎這明媚的陽光、新鮮的空氣,又刺激了它強烈的食肉欲。它低著頭搜索起洞口兩側。一根骨頭,曬得白幹白幹,揀起來啃啃,嘎嘣嘎嘣響,毫無滋味,扔掉了。一塊古瓦片,聞聞,似有血腥氣,抓起舔舔,又丟掉了。土牆根,一群小小的黑點在蠕動,密密麻麻,擁擁擠擠,這是螞蟻的集團軍。無毛狼崽蹲在旁邊注視這奇特的陣勢。伸過嘴嗅嗅,有一股奇異的味道。它試著用舌尖舔幾下,味道不錯。於是風卷殘雲,三下兩下把集團軍舔個幹淨。接著又去舔那個螞蟻洞。很快那小洞被舔得沒影了。
它懶散地伸出舌頭,吧嗒吧嗒地咂著嘴巴。一個集團軍下肚,似乎並沒減輕饑餓感,它又開始左拱右嗅地尋覓起來。一隻蝲蛄蟲,一爪拍死,卷進嘴裏。一隻小金甲蟲從嘴邊飛過,一個撲躍,嘴巴嘎巴一聲張開,一刹那小蟲在它尖利牙齒間發出碎裂身翅的聲響。
它嚼得有滋有味。
冥冥中,它似乎憶念到或者感覺到了什麼,突然停止咀嚼,朝東方久久凝望起來。神態呆呆的,眼睛迷惘,似乎沉入了一種遙遠的回想。它那簡單的大腦子裏,倏忽間,閃出了什麼念頭呢?落生時的那遙遠的蛛絲馬跡的記憶?這幾年跟隨母狼出生入死的艱難生涯?或者是東方那迷人的綠野?它的皸裂的窄長臉上,悵然若失。
它仰起脖,朝東方突然長嚎起來。那聲音哀婉、淒切、幽遠,如怨如訴,微微發顫,猶如嬰兒啼哭。兩滴淚滾過它那粗糙狹長的無毛臉……
金嘎達老漢端槍的手在顫抖。
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發澀的獨眼,緊緊盯住那隻怪獸。像狼不像狼,像猴不像猴,沒有遮身的長毛,沒有晃動的尾巴,兩隻前肢像腿又像手,會抓會拍又會跑,老天,這是一個啥怪物?難道是……過去曾在腦海裏縈繞多次的那個念頭又閃電般地閃過,老漢的心緊緊地揪起來,額頭上滲出汗珠。
“就是它!老爺子,我在坨子裏撞見的就是這個怪獸,啊,不,是狼!”阿木低聲叫起來。
老漢猛地一哆嗦。嘴角歪向一邊,牙關咬得發響。他默默地垂下頭,沒有再去看那怪獸,發抖的手,靜靜地收回伸出去的槍。
“老爺子,幹嗎收槍嗬?快開槍嗬?”阿木焦急地問。
“再不閉住你的臭嘴,就把你扔出去喂狼!”老漢突然發了瘋般地撲過來,雙手掐住阿木的喉嚨,搖晃著,低吼著,像一頭暴怒的獅子。
“老爺子,快放開我,求求您,快鬆手……”阿木臉色變白,瞳孔放大,像一隻小雞在鐵鉗般的手中掙紮著,亂扭著,嘶啞著嗓子哀叫。
老漢像扔一捆幹草般把他摔落在地上,自個兒也跪倒在一邊,呼哧帶喘,雙手抱頭捂臉,像一頭受傷的野獸般呻吟。爾後,瞪著發呆的獨眼,靜默了。一點聲息也沒有。阿木失魂落魄地瞅著他,躲出丈許遠,惟恐老漢又撲過來掐住他。他大氣不敢出,身上仍在瑟瑟發抖。
不知過了多久,老漢站起來。
“走,回駱駝那兒去。”老漢有氣無力地說。
阿木膽戰心驚地跟在後邊。兩個人貓著腰,悄悄撤離這塊地,左繞右回,又轉回到三堵短牆的隱蔽處。兩頭駱駝安安靜靜地跪臥在原地,反芻著胃裏的食物。它們這種安寧的性格,與大漠倒是非常和諧。也許,就是大漠的亙古的寧靜,造就了它們的這種安寧的脾氣,甚至造就了它們這瀚海征船——駱駝本身吧。
老漢忙亂起來。
他從褐色駝背上卸下那個裝東西的土筐。從土筐裏又抱出那個一直沒動過的酒罐。那是一個圓肚大口、工藝粗糙的大酒罐。用軟質獸皮罩蓋著口,紮得很牢,封得很嚴密。老漢拿刀割開皮繩條,揭開獸皮罩,頓時,從罐子口裏噴出一股刺鼻的奇異香氣,很快彌漫開來,整個三堵牆的小天地飄蕩起這濃烈的醇香無比的氣味。阿木驚異之極。這是什麼氣味呢?具有酒的醇香,又比酒香更濃烈更誘人,似乎又含有一種奇特的中草藥的香味,稍稍刺鼻。但正是這個中草藥的氣味加濃加重了酒的香氣,使其變得醇厚濃烈,彌漫在空中久久不散。阿木越聞越想聞,那香氣一旦吸進肺腑,立刻傳遍全身,使你渾身上下感到愜意舒暢之極,漸漸又使你想喊想舞,爾後又使你變得飄飄然,四肢微麻,腦子裏產生舒適的暈旋,整個身子也在極舒服中變得軟弱無力,恨不得一睡過去。
“快捂住你的鼻子!臭小子,還聞個屁!”老漢衝阿木吼道。
“老爺子,這……這是……”阿木仍固執地問了一句。
“這是醉草、麻黃、老杏根……泡製的毒酒!你想昏睡個幾天幾夜嗎?”
阿木這才慌了,急忙扭過頭去,捂著鼻子跑出老遠,膽戰心驚地瞅著老人手裏的那魔鬼的酒罐。他奇怪,既然是毒藥酒,老爺子自己怎麼不在乎呢?仔細一看,原來老爺子的嘴裏咬著一塊黑色的硬物,不知是啥,大概是解藥之類的東西吧。
阿木隱隱感覺到老漢的用意。
隻見老漢拿一根鐵鉤子,從罐子裏勾出個東西。原來是兩隻雞。他把兩隻用藥酒泡透的熟雞用刀切了切,拿塊布包好,然後把那酒罐子埋進沙土裏。老漢拿起包好的雞,又把一個包袱扔給阿木,說:“隨我來”。
阿木摸摸包袱裏的東西,好像都是繩索之類的。他一句話沒說,跟著這古怪而瘋瘋癲癲的老漢走出三堵牆。
他倆又悄悄來到剛才觀察狼洞的土堆後邊。他們發現,那個怪物不見了,大概是進洞裏去了。老漢站起來,向狼洞周圍和東方的漠野凝視片刻,又觀察一下這片古遺址裏的動靜。他擔心其它怪物或狼的突然出現。
“你在這兒等我。趴在地上,不要暴露自己。”老漢縱身躍出土堆,像個年輕人敏捷地跑向那個黑森森的狼洞。他腳步輕靈,不出聲響,轉眼間靠近到洞口。他聽聽洞裏的動靜,接著從布包裏抓起一把切碎的雞塊,悄悄扔進洞口裏。然後,走離洞口,沿路丟下一兩個雞塊,一直走出百米左右,停在一個古牆下,把剩餘的雞塊全部扔在那裏。他向阿木招手,等阿木走過來後,兩個人就在那古牆附近隱蔽起來。
他們焦灼地等待。阿木緊張得能聽見心在撲騰撲騰地亂跳。
不一會兒,那個怪物從洞口躥出來了。嘴裏咀嚼著那幾塊奇香無比的雞塊,貪婪地睜大眼睛,在地上繼續尋找著雞塊,東嗅嗅,西聞聞,沿老漢丟下雞塊的路線走走停停地跑來了。發現最後那堆雞塊,“呼兒”地撲上去,頭也不抬地啃起來。尖利剛硬的牙齒,嘎嘣嘎嘣地咬碎雞骨頭,連肉帶骨猛吞猛咽。眨眼工夫,那堆雞塊全落進它的肚裏。忽然,它變得四肢無力,身上發擺子般地顫抖起來,腦袋下垂,雙眼微閉,像個醉漢般頭重腳輕地“撲通”一聲癱倒在地了。
金嘎達老漢一躍而起,衝過去。阿木緊跟在後邊。
老漢跑動中從阿木手裏拿過那個包袱,迅速拿出裏邊的細麻繩和一卷鐵絲。他們跑到怪獸的旁邊,它已經完全昏迷不醒,失去知覺。老漢二話不說,用繩索把它結結實實地捆起來。這頭怪獸醒來後再有蠻力,也很難掙脫開這麻繩和鐵絲的捆縛了。老漢把一條手巾塞進它嘴裏。到了這會兒,阿木才仔細端詳起被他們俘虜的這頭怪獸。一米多長的長條身上,一根毛也沒有,一絲不掛,樹皮似的粗糙皮膚傷痕斑斑,有些地方沾著油脂的東西凝固了,閃閃發亮。手臂很長,嘴巴鼓凸,臉上雖無毛卻有細細的汗毛,黑灰色頭發髒而亂,遮到脖後,像個類人猿。阿木的目光落在它兩條大腿中間,吃了一驚。那裏吊掛著完全是男人的那種器官。
於是阿木脫口叫出:“這是個人!是個男人!”
“對。是個人,曾是男人。”老漢平靜地說。
“這是誰?什麼人?”阿木盯著老漢的臉問。
“他是我的外孫子!”老漢的臉痛苦地扭曲了。伸手輕輕撫摸那粗糙的皮膚,老眼閃出淚花。
“啊!原來這是個狼孩!是您的外孫子!”阿木驚叫。他想起老漢在路上講的故事。顯然,老漢那個失蹤的小外孫,當初是被那隻母狼叼走了,變成了現在這狼孩。他心驚肉跳地,懷著異樣的感覺俯下身,似乎看見了自己尋找的那個“人之初”。
“來,幫我一下。咱們趕快把它弄走!”老漢說。兩個人抬著狼孩,匆匆離開那塊地,回到駱駝旁。老漢從土筐裏拿出一條大麻袋,套在狼孩身上遮掩起來,然後把他裝進土筐裏,架放在褐駝背上,牢牢綁好。
“老爺子,咱們這就回去嗎?”阿木問。
“對。”
“讓我考查一下這遠古遺址吧!”阿木請求。遇見了苦苦尋求的神秘古址,他有個極強烈的願望。
“沒時間了,水和幹糧快完了不說,要是那條老母狼回來就麻煩了。”老漢強硬而冷冰。
“老爺子……”阿木還想懇求。
“有機會再來,這次絕對不行!快走!”老漢很快收拾好東西,騎上白駝,衝還在發愣的阿木怒吼一聲:“你等死嗎?快上駝!”
阿木歎口氣,默默揀起一塊古陶片,凝視著,無限惋惜地說:“哦,聖地成了狼窩,人倒無緣……別了,寶木巴!”
一聲狗吠。
這是睡夢中被什麼驚醒了的懶狗,渾噩地叫了一聲,複又昏然入睡。小屯子恢複了沉寂,黑夜給這本是寧靜的小屯子覆蓋上更為沉重而濃密的帷幕,把一切生的死的半生半死的混沌的人世都掩蓋在裏邊。
村口,果真有些動靜。由遠而近,是一種緩慢而沉重的踩踏坨子路的“沙沙”聲。這是駱駝的足蹄聲。那峰褐駝時時不安地噴噴鼻,馱著半人半獸的怪物,被它的野性的氣息所驚擾,短尾巴不停地甩動。但小屯仍然沉在酣睡中,對這深夜歸客毫無知覺。
金嘎達老漢有意選擇黑夜進的村。
沒有月光,沒有星閃,莊稼院沒有一盞亮著的燈,黑夜遮蓋了肉眼能看見的一切。老漢牽著駝。從村西繞向村西北,來到自家門前,讓駱駝跪臥下來。
艾瑪的屋裏沒有燈,也沒有聲息。老漢掏出一把鑰匙,摸黑打開了下屋門鎖。他點燃了放在牆洞裏的小油燈。這是兩間倉房,堆放著雜物。牆角立著一個奇特的東西:大鐵籠子。用粗鐵絲編製,麵積可容一人或站或臥,還有一扇門。老漢走過去把那扇籠門打開了。他們倆從駝背上抬下狼孩,撤去麻袋,把他抬進那個鐵籠子裏,複又鎖上。
狼孩癱在籠子裏,四肢被捆,用藥後還沒完全恢複正常,他無力掙紮。惟有那雙眼睛陰森地閃著光,不安地張望著。它的眼睛突然盯住油燈,顯得驚慌,那跳動的火苗使他恐懼,想吠叫嘴裏又塞著東西,隻好扭動著身子擠在籠子一角,縮成一團。
金嘎達老漢蹲在那裏抽煙,默默地看著狼孩。
“老爺子,您早備有鐵籠子,原先就知道外孫子還活著?”阿木悄聲問。
“不,鐵籠子是給母狼準備的。”
“啥,那麼說,您一點不知道外孫子還活著?”
“說來也怪,好幾回做夢,都夢見一隻小狼崽咬我。我這人信夢。喂奶期的母狼要是沒了崽,好叼人的嬰孩兒喂奶。我一直估摸小外孫是被那隻母狼叼走了,可也沒想到活到今天。這籠子原是給母狼準備的,誰曾想……唉,罪孽嗬,這是家門的敗落,出了這麼一個狼孩!”
老漢臉色悲淒。阿木也深為這家人的不幸而難受。二人默然。其時,有一雙眼睛從他們進院起就盯上了。那是艾瑪,她夜夜睡不安穩,惡夢中輾轉反側。那沉重的駝足,一踏上門口沙路,她就醒了。但她沒有勇氣立刻跑出來,黑暗中見兩個人影抬著什麼東西進了下屋,她又忍不住,跳下炕跑來了。
一線微弱的燈光,從虛掩的門縫裏射出來。她貼著門縫往裏瞅,又輕輕推開門走進去,兩眼盯住那鐵籠子。突然,她“啊”一聲喊,正要撲過去,被金嘎達老漢一把拉住了胳膊。
“孩子,先別急,爹有話跟你說。”
艾瑪扭動著身子,想掙脫開父親。
“沒錯,孩子,這是咱們的狗娃,他長大了,吃狼奶長大的,有點野性,咱們得慢慢來,會好的,你別急……”
“放開我!放開我!”艾瑪掙脫著,嘴裏急切地嚷著,“媽的兒,小狗娃,媽的兒……”
“孩子,聽我說,狗娃現在是個狼孩……”
“快放開我!這都怪你!是你趕走了孩子的爸爸,是你帶人去打狼,就是你叫小狗娃當了狼孩!我恨你!快放開我!”艾瑪發瘋般叫起來。
不知是女兒的話擊中了他,還是那股爆發的力量所致,老漢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艾瑪撲上去,抓住鐵籠子,眼睛瞪得老大,死盯著縮在籠角的狼孩。她微微顫栗。那灰土色披肩長發,那像胳膊又像腿的粗手臂,那結著硬皮的赤裸結實的身軀,那陰森野性的目光,難道它就是自己七八年來日夜惦念的狗娃嗎?就是自己懷胎十月受盡恥辱唾罵生下來的孩子嗎?隨著這個念頭閃電般劃過去,一股熱的血潮驀然湧上心頭,猶如排山倒海般的母愛的衝動,整個地控製了她。她猛地拉開鐵籠子門栓,拽開門,身子一閃,鑽進籠子裏撲向狼孩,同時發出撕裂心肺的一聲呼叫:“我的兒子!……兒子!……”淚如湧泉,滴灑在狼孩冰冷的硬皮上。她脫下外衣,蓋在狼孩身上,抽出塞在狼孩嘴裏的手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