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 向上級回話
《領導題字》
領導，在您即將高任之際，我特來向您請示，請您為我題幅字。
那天張三來請您題寫刊名，真是沒有禮貌，喊您寫了一幅又一幅，說您在這種人聲嘈雜的環境裏發揮欠佳，沒有平時寫得好。更讓人氣憤的是，他說你寫的字也還可以，請您領導題字，主要是以示對他們工作的支持。什麼叫“也還可以”？您那顏筋柳骨翰墨生輝的書法神完氣足，一看就知道您功底深厚，筆墨精煉，確是韻味悠長猶如羲之再世的一流佳品，加上您在政界的知名度，真是名副其實的墨寶呀。即使您不當領導了，您那字也肯定是“一字千金”。
您題的字，第一幅就已經很好了，隻是領導您嚴格要求自己，又寫了十來幅。您每寫一筆，我都用食指隨著您的筆勢比劃，受益匪淺。您認為最後一幅好一些，我立即讚成了您的意見。張三卻不知天高地厚，說拿去請行家們選一選，哪幅字的哪一字或偏旁寫得好一些，就用微機拚貼某字某偏旁。這種行為，簡直是對領導的不尊敬，對藝術的不尊重。
還是張三，我聽說他曾當麵議論您題寫的一幅字。說什麼其他幾個字尚可，第一個字由於筆畫多，像受格子所限一樣，沒有放得開，筆畫寫細了些，看上去沒有一氣嗬成之感。他對書法是狗屁不通，連寫的鋼筆字都像雞抓的一樣，還要議論領導，真是毫無自知之明。我聽說，他對您的議論，其實是將別人的話學舌了一通。
還有李四，他本來說的是書法，說著說著，就跑題到政治上去了。他說什麼，領導字寫得好不好無所謂，關鍵是為官一任，造福一方。這造福，不是在任時的電視上，報紙裏，廣播中，而是卸任後百姓的口碑裏。至於字嘛，寫得好可以錦上添花，寫得不好，也隻是細枝末節問題。他這話的用意不是很明顯嗎？他對您每年講成績全麵客觀，談問題具體實在，安排部署思路清晰，任務具體留有餘地的工作報告充耳不聞；對您在工作中求真、務實、科學、合理的創新之舉，以及取得的新成就熟視無睹。
還有王二，他說很少有人當麵給領導提意見，背後卻又總愛說長道短，甚至胡說八道。我說他是一葉障目不見泰山。您上次在民主生活會上，要求大家給您提意見，我就毫不留情地提了“兩差距三改變”：深入學習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鄧小平理論和“三個代表”重要思想還有差距；改革創新與沿海發達城市比較起來還有差距。不顧革命本錢日夜工作的工作方式應該改變；生病輸液也要審閱文件聽取彙報的工作作風應該改變；團結異性較差的生活態度應該改變。
王二更不象話的是，他說領導犯錯了少有人提醒。比如有位領導，幾年前將租賃讀成“租債”，現在聽他作報告，還是讀“租債”。為什麼沒有人提醒呢？他說恐怕是受曆代忠臣良相直諫慘遭不幸的教訓所致。近如彭德懷，當年仗義執言，為民請命，結果是，不堪回首。如果領導人沒有納諫的胸懷，提意見的人，即使不惹火燒身，也是自討沒趣。他這是什麼話？難道我們現在的國家領導人沒有納諫胸懷？他們不時還要請專家給他們講課嘛。值得注意的是，他這種公開議論國家領導人的做法實在危險，我真希望再來一次文化大革命，再來一次文化大革命，他那吃飯的家夥非掉不可。
……
我今天是什麼來著？哦，是請領導您給我題幅字。我想，隨著您的升遷，您的墨寶一定會升值。您寫後我拿去省城裱裝，然後掛在客廳“天地君親師位”上，讓前來我那裏的親朋好友欣賞。前任領導題那字，別人說與胡長清的水平差不多。一想到胡長清，我心裏就堵。他和成克傑一樣，一入獄，原來四處題的字，都被鏟、拆、粉、擦掉了，然後再請領導題寫。王二還說：不應“因人廢字”，胡長清就字而言，還是不錯的，再說那樣花費也巨大。不“因人廢字”，難道還讓現任領導看在眼中記在心頭麼？您一上任，我就把前任領導那字揭下來，上個月，已經被我燒掉了。
領導，您身體不舒服麼，臉色怎麼這麼難看？您看，您這種不顧革命本錢的工作作風……哦，您今天很忙？那我就改天再來向您請示，向您彙報。
2005·9·5鍾應山下
《某領導操辦酒席調查》
上級：
根據上級安排，采取突擊封查收禮簿，核對相關單位帳目，走訪知情群眾等方式，對某領導家操辦酒席情況進行了調查，現報告如下：
調查組認為，某領導家操辦酒席的情況，應以其大學畢業參加工作之日起計算。他參加工作5年，沒有操辦任何酒席，由於“高不成低不就”，27歲才結婚。他與女方雖然“門不當戶不對，誌不同道不合”，但他還是以自己的英俊和才華，彌補了自己家庭出生的寒酸，以女方之父為某長，彌補了女方長相的缺陷。結婚時未操辦酒席，隻用糖果葵花籽招待了來賀的賓朋，共收禮金500元，最高禮金10元，最低1·5元。
某領導第一次操辦酒席是其第一個女孩出生滿月之日，此時他出任局裏的股長剛半年，操辦酒席20桌，收禮金2500元，其中，其嶽父送現金1000元；第二個女孩出生滿月未操辦酒席，時任副鎮長的他正在接受組織提拔考察，期間相識和不很相識的親友共送禮金5500元，其中最高金額為1000元，為時任調研員的嶽父所送。
某領導自出任鄉長、副市長、局長等職務期間，主要操辦了如下酒席：因離婚而再婚，操辦結婚酒30桌，收禮金1萬元；因第二任妻子自殺，與某“小姐”結婚操辦酒席50桌，收禮金2萬元；因八字先生測出第三任妻子婚前帶來的幼兒（民間傳說是他親生）犯四柱關，操辦過關酒50桌，收禮金4萬元；因父親六十大壽，操辦生日酒60桌，收禮金8萬元；因付生活費而由前妻撫養的大女兒考入大學，操辦入學酒80桌，收禮金16萬元；因偽造檔案參加工作不久的現任妻子開辦酒樓，操辦開業酒100桌，收禮金32萬元……此期間，某領導雖未操辦酒席，但為祖父豎碑，前妻撫養的二女兒當兵，女兒的外公去世，購買商品房，別墅落成喬遷等，每次都收受有數萬元或10餘萬元不等的禮金。因其收受的禮金未能在前一次的基礎上翻番，故未詳細列出。雖然收禮簿上陌生的姓名越來越多，但在上級文件下發之前，是否一律作為“禮尚往來”處理，請上級定奪。
某領導自上級《嚴禁違規操辦酒席》的文件下達後，其家庭半年之久都沒有違規操辦酒席的事件發生。期間，符合規定操辦的兩次喪葬酒，本人都不在家。
第一次操辦喪葬酒，是其母在鄉下家中病故，此時某領導正在明山考察。為了盡孝，也為了移風易俗，他電話指示家裏人，將母親遺體從鄉下運進城，舉行遺體告別儀式後火化。他還特別強調，為了工作，他不能趕回家了，為免朋友們以後罵他“不夠朋友”，一定要設法通知朋友們前來向母親告別；一定要記好朋友們贈送的禮金，以便今後歸還（這些年，他越來越健忘，特別是在歸還禮金上，禮金送得多的朋友操辦酒席，他要麼忘記，要麼象征性地還一點零頭。奇怪的是，他這些朋友從不計較，照常往來）。他母親在殯儀館停放一周後火化。據群眾介紹，這場喪禮，可謂人頭攢動，車水馬龍。喪禮期間，收到花圈150朵，操辦酒席150桌，有1200人送禮，共收禮金64萬元。送禮較少的有50人，每人為10至50元不等，據查，均為他老家直係親屬；送51至100元的有100人，主要是他的同事和朋友，還有同學。送101元至500元的有500人，有三分之二的送禮者已將禮金用公款報銷；送500元以上的，除3位親人外，其餘全部在單位列支，最高報銷額達3萬元（詳見附表）。所報銷的科目中，有的是“為某領導用車加油”，有的為“為某領導修車”，還有的是“請某領導用餐”、“與某領導聯係工作”……報銷的發票中，其金額有65%的人與收禮簿不符，最少的多報100元，最高的懸殊10000元。
第二次操辦喪葬酒，雖非門可羅雀，卻也是“車馬稀”。某領導現任妻子傷心哭訴：“人在人情在呀——，人死兩丟開啊——”。在7天的喪禮期，收到花圈隻有5朵，分別是他三個兒女和組織部及所在單位所送；操辦酒席20桌，有120人送禮，共收禮金6400元，全部為親屬、朋友、同學所送（已成家的兩個女兒均未送禮金），無一人將禮金拿到單位報銷。
某領導家第二次操辦喪葬酒的原因，是他在勝水考察時，自恃泳技高超，擅自越過警戒線，遊向深海，被飛馳而來的鯊魚吞進肚子所致。據旅遊點工作人員介紹，這裏許多年沒有出現過鯊魚了，可能是某領導長得太肥誘引所致。
調查組有以下幾個問題需提請上級指示：一是鑒於人已死亡，是否“既往不咎”？二是如果要咎，他家通過操辦酒席聚斂的錢財而未送還部分，算不算受賄？三是送給他家的禮金又在單位報銷的，雖未報銷而從他“用權”中得到好處的，是作為聯係工作還是定為行賄？四是財產來源明與不明，是否包括收受的禮金？五是是否將已報銷的科目進行更正？如“請某領導洗頭”更正為“洗腦”，“請某領導洗腳”更正為“洗手”，等等。群眾說某領導是“大腦（思想）”有問題，而不是腦殼有問題；是“手”不幹淨，而非腳“髒”。六是是否有必要進一步核實某領導是否真正死亡？據民間傳說，某領導還在人間，鯊魚根本不可能將他吞沒。其理由，是他“每餐常吞一頭牛，屁股常坐幾幢樓”，且前兩日還在酒樓和歌舞廳發現了他的身影。
2005·7·3 鍾應山下
《都是成語惹的禍》
——建議取消部分成語
上級：
辛某在生活中發現部分漢語成語存在嚴重問題，建議將其從有關書籍中取消。現就這些成語帶來的不良後果，舉少許例子予以說明。
雁過拔毛——首當其衝需取消的就是這個成語。此成語侵蝕範圍之廣，危害之深，讓人觸目驚心。你看，點頭晃腦就來錢的，吃喝嫖賭全報銷的，手術要收紅包的，馬路旁邊吃社會的，吃完原告吃被告的，年年月月吃回扣的，將工程吃成豆腐渣的……，無不是這一成語教唆的結果。
毛遂自薦——此成語的褒義性，掩蓋著一些人戴著禮尚往來的麵具，經常深入領導家中，心領神會地帶一點花言巧語和土特產，或提一點投其所好的名煙貴酒，有時為了簡單方便，就抱一點阿諛奉承和人民幣。致使一些領導甚至高官，在心照不宣中胡言亂語，鬼畫桃符，鋌而走險，從而出現神經過敏、杯弓蛇影等病症。最終作繭自縛，樂極生悲，妻離子散，身敗名裂。跑官要官、買官賣官等不良成語也因此誕生了。
一手遮天——村長強行將一老農的電視機抱去抵集資款，老農說交過了的，村長說收據呢？既然拿不出，肯定就沒交。於是將前來準備抱回電視機的老農踢翻在地。老農氣憤地指著他說，難道沒有王法啦？他說，王法？老子就是王法！有人問他怎麼這麼說話？他說，自從知道“一手遮天”後就是這樣的，你能怎麼的！還有比村長官大的，接觸此成語後，就設置人間地獄，視民眾為草芥。有必要同時取消的同類成語還有無法無天、稱王稱霸等。
朝三暮四——由於此成語的流行，文革中一些批鬥他人的人，後來又為被批鬥的人平反，並說：“過去整你是對的，現在給你平反也是對的。”又如，有領導三番五次在台上一本正經地要求大家廉潔奉公，信誓旦旦說自己就是榜樣，大家應該向他看齊。可一回到家裏，他就來者不拒，多多益善，堅信積少成多。此成語和翻雲覆雨、賊喊捉賊等取消後，這種人再作廉政報告，肯定會言行一致的。
同流合汙——公安部副部長被走私犯拉下水，某市市長、常務副市長以及十多名局長主任被一網打盡，致使他們一枕黃粱，身價一落千丈，完全是此成語造成的。一丘之貉，沆瀣一氣，臭味相投，警匪一家，貓鼠同樂等，也應同時取消。
放虎歸山——此成語對當權者危害不淺。本是小處分可製止的錯誤，結果讓批評教育放行了；本來大處分就可避免的惡果，結果放縱到將人送進了監獄；得票不過半的人，總要這一動員那一說服代表們，讓那人當大領導，結果將人家送上了斷頭台；本是抓起來就可辦好的事，結果讓不聞不問、慢條斯理給放跑到外國去了……當務之急是取消放虎歸山，千萬也不要保留養虎為患。
狡兔三窟——偷偷摸摸得來的錢物，有存妻子手上的，有放情人床下的，有埋老家牆中的，有存外國銀行的，有從窮親友處“借”來買別墅的……。最重要一窟，就是用假名辦好出國護照，以備緊急時刻金蟬脫殼。此成語造成的損失有多大？據有關媒體披露，近20年來，僅出逃國外就有4000來人，外逃資金約500億美元。500億美元是什麼概念呢？是2億農民1年創造的純收入，可供4億多兒童讀完小學。
張冠李戴——由於此成語作祟，有法官顛倒黑白，將隻在鞭炮廠做過幾天工的農民判刑十餘年，然後定鞭炮廠老板無罪；有招生人員移花接木，將自己親朋好友子弟的姓名換成他人姓名，持著他人錄取通知書上大學；有官員偷梁換柱，將責任事故上報為“設備事故” ；將妻子還在人間的丈夫判個殺妻罪……
引鳩止渴——此成語導致為完成計劃生育社會撫養費征收任務的人，對計劃外懷孕熟視無睹，出生後跑去罰款；此外還導致另一些人，采取受賄貪汙偷搶等手段迅速致富，隨後臭名遠揚。
五體投地——本是對祖先祭拜時的儀式，某市長對廣西前主席成克傑拜年時也用。此類成語雖然對升官有利，但與曆史潮流終是不符，應該取消。
走馬觀花——某些公仆學習此成語後，改進為：坐著車子轉，隔著玻璃看，中午吃餐飯，拍拍肩膀“好好幹”；或演變為：早上坐著車子轉，中午圍著盤子轉，下午圍著骰子轉，晚上圍著裙子轉。
大書特書——將全縣的牛集中到一個鄉的公路沿線兩山，指派幹部群眾披著薄膜爬在山上草叢中——此為領導參觀牛羊滿山；將山上石頭用油漆刷綠，將植樹造林數字填到天上——此為上級檢查中的綠化祖國……同時買通新聞記者在報上電視台發消息寫通訊撰報告文學，以反映當權者的豐功偉績。由於此成語常與虛報浮誇，無中生有，大吹大擂等共用，建議同時取消。
引咎辭職——此成語在我們這裏基本不用，隻適用於一些外國領導人。如韓國一座大橋垮塌，造成百餘人死亡，交通部長立即遞上辭呈；美國海軍出現性騷擾，國防部長認為是自己失職所至，立即向總統遞交辭呈，等等。我們這裏飛機摔了，火車撞了，輪船沉了，汽車翻了，礦井塌了，工廠炸了，劇院著火了……除直接責任人被追究責任外，也偶爾看到一些基層領導被追究責任，但極少聽說有中層及其以上官員因此主動引咎辭職。有的反而是千方百計封鎖消息，不遺餘力掩蓋真相，挖空心思推卸責任。因基本不用而應取消的還有亡羊補牢等——常常等到羊被狼偷光後才使用，已無實在意義。
一廂情願——拘留後，許多高官明知山窮水盡，大勢已去，自知不死也是死緩，卻信誓旦旦，保證下不為例，放他出去能用尖端科學種地，實用技術養殖，不需國家一分投資；原來的千金一字，現在免費為有權者書寫，隻要有腦袋吃飯就行。
一不做二不休——某些駕駛員深受其害，違章行駛中，將路邊行人撞倒在地，發現對方隻是重傷，將車倒回來將其軋死，然後逃之夭夭；某些官員受此成語毒害也深，為保位置或爭權奪利，將對手置於死地。應與此成語同時取消的還有狼心狗肺、人麵獸心、傷天害理等。
狗仗人勢——下鄉問路，一黃狗在路旁屋簷下盯著我們一聲不吭，主人聽到問路聲開門出來，它立即跑到主人腳邊，麵朝我們狂吠不已。本是用在狗身上，以便從狗的形態、毛色辨其主人貴賤的成語，卻被一些人擅自擴大範圍使用。例一，趕場的農民將向自己迎麵撲來的狗打死，誰知此狗是鎮長的，被逼為狗披麻戴孝。例二，一寵物狗被拉板車的農民在街道上撞死，被逼磕頭認罪，後盡其所有賠償600元……。取消這條成語和狐假虎威等，有利於使人比狗稍尊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