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篇一律的生活,雷打不動的陰晴圓缺
女兒埋頭在書山題海,有時知識太深
我們無耐墨水太淺,卻常常擱淺
獨木橋邊,我們一邊埋怨教育的殘酷,
一邊揚起鼓勵的皮鞭
三年的時光剛剛開始,我們就開始了倒計時間
看著女兒疲憊的身影
我們不知道希望牆上的時鍾
到底是該走得快一點,還是該走得慢一點
●清明祭
0
黎明前都是黑暗
晨練的人,隻留下一聲吆喝
熟睡者沒有聽見
1
地下室在地下
每一次走出來
感覺又重新活了一回
2
花店裏的花脫銷
“一個人死了
但他還活著”
一個造假的人多麼逼真
3
清一色的新居
老人們依然把這裏叫陵園
左邊18路站牌
右邊的菜市場
討價還價的聲音一陣一陣壓過來
4
石碑站立像一個人
黃土埋到胸前
名字漸漸模糊
5
天下雨了
這是正常的
古詩裏就這麼說的
習慣成自然
眼淚流出來
心裏也就晴朗些
6
不下雨
也是正常的
有些事人算不如天算
就像你的離去
哭,又有何用
7
明天
一個人的葬禮
我,準備著
●陵園
我再次說起陵園,這裏已不是陵園
天衢路236號,一個舊址
現在叫長河家園
一個城市的黃金地
曾經是18路公交車的一個站點
舊站牌的背麵
我依稀還能辨認它模糊的名字
翻牌之間完成一種交換
誰是時間的主宰著
石碑,青草,挖掘機
一張紙。空是多麼堅硬的基礎
十八層高樓,頭朝下
就是地獄的深度
生和死是多麼遙遠
應該大於或等於地球和月球的距離
現在,我站在這裏說出陵園
是不是和你將來
對地球人說出地球一樣無知
●給你
一切如潮水退卻
假日的空房間
我在給你寫明信片
像孤島上
劃旱船的練習者
一筆一劃表演給自己看
?
我孤獨
但有說不出的新鮮感
岡居木,原名名張維傑,20世紀60年代出生,沂南縣人。著有詩集《岡居木不是木頭》等。現居德州,供職於德州學院。
爪哇島作品
●平原 平原
江湖上的事情我不大過問了
我把平原當成我的家
抽煙 喝酒 看書
和一些麵容嬌好的女子打個照麵
留下美好的印象在夢裏品茶
我有一些朋友 喝酒的時候
不斷的讓酒直到放倒了一些頭疼的篇章
我的仇人不多 麵容曖昧
說不上是真正的仇
見麵打個招呼
如同保持一種禮儀
我退回到冬天的深夜
把鏡子放在眼前
大浪之後 我是剩下的卵石
一些事情都流走了
我還在 這就是我的秘訣
我堅持挨餓 堅持一個人活著
堅持一個人說話
偶爾慌亂的在一張地圖上尋找鑰匙
或者在一張紙片上寫下一個名字
江湖上的事 我一直
守口如瓶 我的老家
在陳莊
●甜水鋪
此去八年 喝水的人
遇見桃花 還有桃花上的蜜蜂
全平原的蝴蝶 都朝一個方向
飛走了
此去三十裏 則是甜水鋪
大地上的油菜 花朵盛開
喝水的人 在甜水鋪
跟著東南方向的風
桃花盛開 蝴蝶飛舞
河的影子
隨風蕩漾 回家的人
如果你要坐一朵桃花回家
一定要順便捎帶一杯甜水
甜水鋪的水 名不虛傳
跟你走的,必定有一隻蜜蜂
●秋菊,暗香蕩漾
聞風而動的暗香 尋找出口
這些趁夜潛行的士兵 不斷的占領
一個又一個製高點 沿途放下
無數的暗哨
我們沒有口令 隻能
成為被伏擊的人
●風,沒有方向
楊樹上的風 沒有方向
冬天的冷 找不到來路
沒有了葉子 一切都是突然出現的
你的冷 在心裏
來回的盤旋
很多時候 孤獨是一種平靜的冷
找不到坐標
很多事情出現 不需要驚訝
所謂大度 其實就是平靜
憨厚的表情裏
隱忍著巨大的抵抗
我們還有多少打擊沒有承受過
還有多少“突然”沒有來臨
還有什麼冷水 沒有忽然澆到頭上
我們站著 比一棵巨大的楊樹
更沉默 更孤獨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
我們的憤怒 用另一種方式表達
就有了花開的味道
我們活著 我們一如既往的還活著
比什麼都重要
爪哇島,原名劉光輝,1968年出生,平原縣人。曾獲2006年度美國“PSI-新語絲”網絡文學獎。
蘭雪作品
●阿香,這個名字
平躺在招工簡曆表上
白紙黑字,輕輕
撞擊著你的視覺,味覺,聽覺
讓你就要想起
多年前的小酒窩,羊角辮
想起漫山遍野的油菜花,藍蝴蝶……
如果不是走廊裏
那個醜陋,邋遢的中年女人
徑直走向你
向你哭訴:下崗多年
體弱多病,隻求一份清潔工的工作
你不會相信——
阿香,這個名字
隻是上帝,遺落人間的一枚糖紙
●彼岸
我舉起一把錘子
和一枚釘子,構成某種緊張關係
錘子就要落下來了
錘子已經落下來了
錘子,重重地發出一聲悶響
釘子,輕輕地發出一聲尖叫
其實,這隻是我
站在彼岸的設想。真實的情景是——
錘子一直沒有落下來,釘子一直沒有叫出聲來
●徒然的……
這是黃河流域
魯西北大平原上的小城
它的最凹處
搖曳著一朵藍色小花
一年四季
徒然地發芽,徒然地開花,徒然地凋零……
枯黃的根莖,徒然地
揪緊,一小塊黃土
蘭雪,原名李憲珍,臨邑縣人。著有詩文集《清風明月》《雪落無聲》等。
北陵王作品
●一個人
一些再也不可能去閱讀的書籍,
一些再也來不及去整理的詩文手稿,
一個懷著無限遺憾就要離開塵世的人,
他踐踏過的秋天的落葉,化作了土壤的一部分,
他呼吸過的空氣,此刻正被他的敵人呼吸,
他的一生就像一杯水在陽光下被蒸發,
他的一生就像一場夢在黎明被遺棄,
在他出生的時候,上帝就在他的額頭寫下這樣一句話:
一個注定在曆史上沒有記載的人。
●記事
半夜裏有人猛勁擊打我的窗欞:
“起來,快起來!起來,快起來!”
我一骨碌爬起來,其實那時我剛剛入夢。
我沒有看見什麼,也沒有聽見任何動靜。
隻有一線慘白的月光,
直直地穿過黑暗打在我的臉上。
●體驗
世界是這樣寧靜,
似乎大地的心髒也停止了跳動,
上帝屏住了呼吸默不作聲。
而從遙遠的地平線上,
烏雲拱起,如同山峰。
人們仿佛剛剛從葬禮上回來,
驚魂猶自未定,
那巨大的悲哀蓄勢噴湧。
●語文
那隻不過是一本寫滿了漢字的書,
那隻不過是一本書中的一頁紙,
那隻不過是一頁紙中的某個段落,
那隻不過是一個段落中的某個句子,
那隻不過是一個句子中的某個詞語,
那隻不過是一個詞語中的某個漢字,
那隻不過是一個漢字中的某個筆畫。
北陵王,原名王吉明,20世紀60年代出生,平原縣人。
任先青作品
●小崔贈我一尊黑陶
?
黑得多麼健康
讓人想到黑格爾苦思冥想
大腦結出的果實
?
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黑就是光芒
逼退了浮華的姹紫嫣紅
和形形色色的虛假世相
?
人間有些表情是擠出來的
而黑陶兀立如鐵
裸露真實 全身心釋放
於我拾級而上的詩行之間
堅持自己的重量
?
誰能說出黑的深度?
我的鬥室用盡日光之後
黑陶
完成了我的方向!
●直逼內心的鐵
?
鐵像被生活用舊的詞
你卻無法用筆 掀動
?
即使被敲打出聲音
鐵也不掏出內心的疼痛
?
鐵如一場黑色的雪
藏著曆史關節的骨頭
鐵如一架凝固的絕唱
藏著荊軻的嗓子
?
如果從聽覺上感悟鐵
鐵更像一個人靈魂的回聲
朔風一樣 口氣很硬
?
鐵沉重得讓你無法打磨
鐵更多的是自己打磨自己
——讓活駐足 讓死走動
直到世界得以矯正!
●摘下桑椹
摘下桑葚的時候
桑枝抖動
我忽然看到了桑的疼
積累著露水和鳥鳴
桑葚生長得多麼細心
疼 說到底是一種清醒
被陽光沙沙打磨
藏在桑枝的傾斜裏
小心翼翼完美著形式變遷
桑葚由小漸大由青漸紅
小小的甜
掩不住酸澀日子絲絲陰影
?
摘下桑椹的時候
疼就從桑枝裏拽出來
汪汪的桑葚泊在我的掌心
如小小暗礁
一下子撞沉了我的心情
?
——真想說聲對不起
把疼還給春天吧
把桑退還給詩經!
●吹著口哨夜行的人
一個人吹著口哨行路
口哨聲有些微微清苦
記憶中的歌子擱淺太久
行路人僅抽取一支
小小流星 滑行在唇上
那顆越走越深的內心
不會迷路
石頭在黑暗裏長出翅膀
草芽在黑暗裏涵積新綠
萬物潛行 各行其是
吹著口哨夜行的人
不會注意
春天正為他修補一生的漏洞
任先青,1943年出生,萊州市人。著有詩集《心形的葉子》,曾獲山東省首屆齊魯文學獎,有詩作選入中學語文課本。中國作家協會會員。現居德州。?
朱多錦作品
●郊區
這裏 有的樹上築有鳥巢
大田裏常會突然出現幾棟樓房
趕羊的村婦和牽狗的闊太太
時有相遇
驢拉的地排和豪華的轎車
常見邂逅
——人說這是郊區
進城賣菜的三輪車
總是瘋似地為自己開道
車後旋起的塵土起落著樹葉
女人坐在車裏押車
都是鎮定自若
開車的男人 總讓汗水亮著前額
一些被貧困追趕著的人自遠方來
他們開采堆到這裏的垃圾
每堆垃圾都是他們夢中的寶山
他們在風中流著鼻涕
飄舞起來的是頭上的帽翅兒或頭巾
手中的蛇皮袋子裝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