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卷(1 / 3)

泰安卷

木杪作品

●象征的湖

這也是存在。非平麵的

我們也一樣。我們的身體內畜滿了水

一樣的。有靜止,有蕩漾

而“波羅蜜多”不僅僅意味著一次旅行

我們祈望,天空可以包容萬物

風可以隨我願。風向標拒絕意義

我們臨水。“煙波湖上使人愁?”

相似性不可探討。距離尤如是

我們習慣了彎曲,對稱,優雅,含蓄

但不包括有計劃的沉陷

●很好的下午

小火車呼啦啦地飛。我戴著大耳朵

招搖過市。我喜歡氣球爆裂的聲音

喜歡藍玻璃後麵的小合唱

從清晨開始我就在醞釀一場暴動

這當然不是真的。我說過

我有時不是我。比如現在

●魔術

整個過程好像就是這樣

除了你,我們都有出場

那時你正在熱戀,眼睛向上

那是最後一場戲。春天

正在收緊趕路的人

“你要相信我是愛你的。即使

我不在現場”

●傍晚

一切都還來得及。櫻桃紅了大半

我看見事物的兩麵,鏡子裏的反光

一個人的快樂似乎感染了她

而白晝帶走了大部分的美。她最先死去

接著是我。禪院裏的鍾聲剛好響起

●某某公園

其實,並沒有什麼發生

天氣晴好,湖麵上浮動著白色的羽毛

未曾使用的比喻為後來的回憶設下陷阱

“第一滴雨淹死了夏季”﹡

我保存這美好。透明的藍色背景

看得見尚未枯萎的樹木,看得見

早年未完成的小房子。寂靜的湖水

緩慢地移動,它移動盲目的人

移動她內髒的空

而我隻是經過,經過水中的人兒

她的愛被輕易使用,被慢慢地磨損

而“永遠”傷害了她。在水麵以下

她比任何植物腐爛得更快

﹡選自艾利蒂斯《海倫》

●仿佛是花

我一說話它就開放

而我啞了多年,對詞語有著病態的敏感

我已不習慣與自己之外的人對話

不習慣對蘋果說熱愛

蘋果是簡單的,也是複雜的

像今天的天氣

我在室內看到的是事物的反光

而你說外麵的天氣其實還不錯

你愛著高溫,愛著讓你流汗的日常生活

它發酸,讓你回味,讓你的身體一點一點地甜

●旅行或其他

她相信有光就有了光。一個人死去

一個人去遠行。她沒有名字

沒有鮮亮的懷念。而氣候莫測

風吹動了枯草,吹動了沉默的沙

一個人穿樹葉跑啊跑,聲音巨大

她被舉到樹梢,不食人間煙火

而車子一路向前。自始至終,沒有人離開

耐心的編劇頻頻飲水,習慣用高音交談

說到某個人的方言,說到方言裏的慢

仿佛骨頭挨著骨頭,一個人有了逃跑的理由

木杪,女,20世紀70年代出生,泰安市人。曾參加第21屆青春詩會,著有詩合集《青春21》等。

任懷強作品

●請讓我安靜地傾聽

我不需要華麗的舞台和溢美的言辭

我不需要閃光燈 話筒

喋喋不休地盤問

我不需要掌聲和微笑

我不需要木偶一樣被掌握在別人手中

作品被踐踏 詩已傷痕累累

我不需要聲音和無聊的伴奏

我不需要聽眾和評論

我不需要我自己的默認和懦弱

這樣迷人浪漫夜晚

請讓我安靜地傾聽

傾聽一首詩自己的歌唱

●這個世界的愛

我喜歡塵土未泯的世界

朦朧的色彩

一一浸透出來

我喜歡這種微微的餘香

直到我全身迷醉

細微的震顫

和無止盡的回憶 緩慢釋放

這個世界最虛幻的解說詞

不是麵麵俱到的生活

這個世界的角落裏

混凝土的建築已發生了變化

這個世界的愛漸漸萎縮

直到我們消失

直到另一個黎明到來

這個世界所有的愛

耐心地藏起了它器官般的歎息

●隔壁的女孩

看電視 洗漱 出行

聲音很大地開門

偶爾看得見慵懶的背影

和青春期或高傲或曖昧的笑

我開始猜測她的名字

並故意在樓角

和她相遇

我開始關心她的心情——

關心一個陌生女孩的心情

連我自己都莫名其妙

其實關心完全是多餘的

多餘的記憶和

多餘的贅肉一起

在多餘的日子裏無所事事

後來,隔壁的女孩

聲音很大地帶上門

她搬走了

我的心咣當一下

覺得自己成了多餘的人

●時間解讀(選六)

D

有時候莫名想起什麼

像孩子一樣充滿幻想

實際上我如散沙在風中飛揚

在雨中消散流失

我寧願成為生物一部分

不成為天空的一部分

我存在 因為活著的生物

而燃燒後

除了灰燼

我們不會看到什麼

H

學會漸近 此刻 隻是片刻

我並不喜歡讓純粹

變得真實而無意義

而事實上 你就是穿越隧道的夜行人

從來感覺不到黑暗

你無需信服 但麵對

偏差已無所適從

如果因為激動或比自己

還要脆弱的東西

相信並不意味自信

盲從 在心上懸掛的天平

已成為眾人的法則

可笑的不是看法

而是一直去做的行為

其實想象變成玩笑

甚至作為玩偶的結局

不會比誰更差

J

我們習慣了披星戴月

習慣了忙碌

習慣了用手腦勞作換取金錢

習慣了音樂廣場聚散的人群

習慣了超市的身份

習慣了小資的偽語言

習慣了做愛用偉哥和安全套

習慣了簡餐和盛宴

習慣了一條街上妓女招搖

習慣了酒吧話吧水吧粥吧歌吧記憶吧無聊吧

習慣了自言自語和默不作聲

習慣了瑞士 一個不發表意見的民族

習慣了懸河和佛的恩澤

習慣了飲酒並丟失東西

習慣了將要消失的古跡

習慣了土得掉渣的語言占領屏幕

習慣改變了曾經的習慣

麵對鏡子我們還有多少習慣不需要改變

O

仰望生活 仰望

一層層漩渦 我們懷有猜測

一個巨大的謊言

不為真實的局部 僅僅是

局部之外我們無比巨大的想象

在摩天大樓上研究

負載社會的大地

網狀的天空 廢棄的網兜

人們是些腐爛的魚蝦

悲劇麵前 更多的人無動於衷

更多的人變為凶手

而另一些人喜歡虐待和被虐待

但不影響地球的運轉

僅僅微乎其微

僅僅癡心妄想

S

在人生的軌跡上

幾乎所有的人都成為流星

當然我不想成為太陽或者九死一生的誓然

我們為生活舉起雙手

高談成為我們可憐兮兮的單據

而對作家

我們仍然感到富足

卻已遠離了家園

U

車輛穿越林蔭之惑

時間便是飛駛的輪子和

麵無表情的影子 而成長或消失

記錄著時間的生日

我落空下身影 墓碑麵前

兩行細小的文字堆滿

我一生不曾眷顧的歎息

任懷強,1974年出生,新泰市人。畢業於山東交通學院。著有詩集《我們的心靈》等。現居濟南。

冷吟作品

●我認真掰下一穗玉米

感覺如此沉重。我感到我掰下的

不是一穗玉米

而是整個的土地和秋天

盛大的陽光嘩嘩地瀉下來

像我的汗水:新鮮。生動

我站在密密的玉米林中

發現八月的陽光 籽粒飽滿

扶著蟈蟈們熟透的歌唱

我把今年最後一穗玉米

認真地裝進口袋。一季的收成

就這樣得到了承認和包容

還有什麼能比它更動人呢

一穗玉米 一篇金黃的頌辭

讓我骨質疏鬆的信念

同父親一樣 且挺且直

●一片雲慢慢飄向南方

在巨大的藍色背景下

它顯得那麼白 那麼孤單

如大海裏的一葉扁舟

向南方慢慢駛去

岸上的樹木 房子 手臂

慢慢後退

慢慢成為一種刻骨的牽掛

而南方依然很遠

(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抵達)

我呆呆地望著它。我想

此時世界上肯定還有另外一個人

也和我一樣呆呆地望著它

像望著一片慢慢離去的時光

●同學聚會

2007年7月29日。萊蕪翰林商務酒店

眼角微皺的會議廳

我們按照班長要求

依次掏出自己的經曆

當那個叫王建芳的女生

率先哭出聲來

我看到她的丈夫——

我鄰桌那個微微發胖的白淨男生

傻傻地笑著

不自然地扶了扶眼鏡

像要扶住眼前這悄然下滑的二十年時光

●奔跑的樹

一棵樹在奔跑。一棵樹

忘掉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世

努力奔跑。它的頭發

看嗬,多像一道筆直的呐喊

在原野上 在風雨中

一棵脫離了群體的樹在奔跑

仿佛拚命追趕著什麼

又仿佛被什麼拚命追趕

●空手

我的手是空的。不信你看

除了硬硬的時間和粗糙的風

裏麵一無所有

起先它也曾充盈著什麼的

比如一隻筆。一把刀

或者一點與愛情相關的燈光

但現在它是空的了

除了一些緩慢的黑

它的四周也一無所有

像一套空蕩蕩的房子

要不就讓你的手住進來吧

●那日的夕陽

那日的夕陽臉色蒼白

像一個未烤熟的燒餅

緊跟著我

風滿口髒話 路卻幹淨得出奇

許多人邁著步子分赴東西

許多樹光著身子誠惶誠恐

有件事要發生了

我一邊想著

一邊四處張望

後來 大地陷入一片沉靜

冷吟,原名徐勤舉,1969年出生,新泰市人。

著有詩集《上午九點》等。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

吳玉磊作品

●別了,佳鎮

我想像中的佳鎮不是這個樣子

我記憶中的佳鎮也不是這個樣子

佳鎮是雨後的一道虹

也是枕邊一本合上的書

佳鎮有多遠?從我出生的地方

如果步行去,至少需要兩個小時的時間

佳鎮有多近?從我謀生的地方

如果步行去,隻需兩個小時

就足夠了。佳鎮

就在我出生的地方

和謀生的地方之間

遺憾的是,我從來

沒有花兩個小時的時間

步行去佳鎮,不管是

從我出生的地方還是謀生的地方

想要說話找不到可以說話的人

我就去佳鎮

想要喝酒找不到可以下酒的菜

我就去佳鎮

高興的時候,去佳鎮

不高興的時候,也去佳鎮

去佳鎮,還見到了一位

夢幻中白衣飄飄的姑娘

去佳鎮,總以為還能再見到

夢幻中那位白衣飄飄的姑娘

佳鎮很小,佳鎮又太大了

佳鎮,佳鎮

注定有一個無以釋懷的身影

屬於佳鎮,注定佳鎮

它屬於燈下一陣心頭的顫栗

注定這一陣心頭的顫栗

屬於一段獨自麵對的時光

注定一生中會有這樣的一段時光

無論如何,在我

它屬於佳鎮……

●電話響起

哆哆嗦嗦的電話那頭

是一個人死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