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卷(2 / 3)

這頭,一個嬰兒剛剛落地

事情真的就這麼巧

那死去的人是我的兄弟

而這個才會啼哭的人

就是他的兒子

哭聲那麼大,那麼大

就好像

他已經長大成人

●什麼是馬

盡管早已無路可走

總有故事拉緊命運的轡頭

與生俱來的奔命,僅僅是

一片煙塵

覆蓋另一片煙塵

什麼都沒有帶走,什麼都

沒有留下。雲終歸是雲

有一種感恩叫做心碎

請允許我把守望掛在天邊

請允許我把孩子寄養在草原

無邊的光陰,不斷彌漫的疲憊

來得稍稍早了一點

夢想是另一個被忽略的傷口

停下,讓風停下

讓寬恕和理解、罪惡和激情停下

讓過去的和即將過去的消息停下

草叢上流血的陽光,孤獨的

瑟瑟抖動的旗子

怎樣才把奔波從蹄下摘走?

●有多久了

有多久了,河流被一截一截地

切成秋春冬夏的殘片

一條河奔到頭,一年也就過來了

我們這些活著的人,正在慢慢

習慣落葉不落,遠方忽明忽暗的

消息。有多久了

你離開這個世界,帶走了鍾擺

油條豆汁和郵政編碼

藍天與白雲,總是死去活來

起床的鳥鳴,千篇一律的午餐

遲到的星辰掛在窗簾上,有多久了

愛像四季的輪回,約等於無……

●蠟燭

如果僅僅是為了證明

我們可以從黑夜裏逃出來

蠟燭就不必點了

如果我已經點起了蠟燭

也並不表明

我把心中的黑暗打開了

在春天,在汶河邊上,在

這個沒有月光的夜晚

風沉默著,像個熟睡的孩子

而曾經,它和我們一樣

也是滔滔不絕的

現在,讓我們聽聽河水

怎麼說

●牽掛

後來,我知道了春天牽掛草

因為草牽掛著牛羊。後來

我還知道了夏天牽掛雲,因為雲

牽掛著鳥巢。再後來我又知道了

秋天牽掛的不是瘋狂的蘋果

不是哭泣的花生,而是落葉

那些離開枝頭的落葉,那些

落葉啊,原是一直牽掛著大地的

現在,我確實說不出冬天

它牽掛什麼,因為直到現在

我也不知道什麼

牽掛著人

●遠處田野上

遼闊的是我,單調的也是我

鐵鏽味的那是我的叫喊

風張開翅膀,像一群麻雀

無知但卻幸福的麻雀正在

呼啦啦飛出叢林

另一個高坡上,兩棵白楊樹

麵向更遠的遠方,像是在等待

兩個來替換他們的人

仿佛那把開啟天空的鑰匙

就攥在他們手上

吳玉磊,也寫作吳玉壘,筆名偶爾,新泰市人。著有詩集《與黑夜同享燭光》《回頭是海》等。

張延安作品

●在雪野湖

疲乏就是湖邊的蘆葦

那空心的

那柔軟的

那順從的

我們的影子是那麼地脆弱

但它要跟我一生。

我們曾經固執地熱愛過的東西

也許是對的,所以他們都應該消失

讓我們懷念。

沒什麼,這些真的沒什麼

湖麵多麼空曠啊

但遺憾

卻突然哽在了咽喉

●九月

那一叢將醒未醒的雛菊

那一籃子安睡的水果

那一籃子安睡的水果

九月,萬物正在芬芳

誰也不許驚動她們

誰也不許驚動她們

馬車就在糧倉的門口

坐在馬車上的少女

清風啊

你吹亂了穀穗

你吹亂了她們的頭發

最後吹亂了她們的心

●月光

在月光中我的身體裏蓄滿了清水

這樣多好,身體裏的火正在慢慢地熄滅

多少年了

一切都在沉澱的時候

往事不會被打斷

多少年了

一切開始變的模糊和冰涼

這樣多好

冰涼。疲倦。睡眠。沉澱。這樣多好

當一切慢下來

慢下來的時候

記憶不會被打斷

光芒就是芬芳

靜下來吧,沉下來吧

無聲無息中

你和往事一起沉到水底

多少年了

水底還是那麼清涼

多少年了

水底還是那麼清涼

多少年了?

桌子上散落的治療失眠的藥片

依舊還是那麼的白,那麼的苦

●青花瓷瓶

所有的青花都會在夜裏蘇醒

她們那些幽深的心事。月光幽藍

夢遊的人,水中漂浮著花朵

枝葉淩亂,可以觸摸到你冰涼的雙唇

好像我真的曾經愛過她們那樣……

燈光一暗下來

我們就相遇

多少年了,好像我們真的相愛過

多少年了,誰醒著誰就會孤獨

芬芳並且冰涼

●一首歌曲

我是在傍晚聽到這首歌曲的

人為什麼要堅強呢?想到誰就想到誰吧

仇恨誰就仇恨誰吧

包括大聲地哭泣,在傍晚

誰還能不原諒一個委屈的人呢?

我知道模糊和善良的差異

那種黑膠唱片

多年前的禮物現在是遺物

姑娘,如果我能忘掉你我該是多麼幸福啊!

●明月降臨

在這樣的月夜我會發瘋

那些深不可測的

那些深灰色的

苦澀的藥片

我們在冰涼的井水中相愛

我們都是苦的

在窒息的眩暈中

哦,我摟緊你發抖的身體

沒有什麼能比淚水更清澈

當我們沉沉睡去的時候

月亮多麼明亮啊,它隻是明亮悲憫地看著我們

並且為我們保守了一切秘密

●秋日一束

秋日,可以:

可以登高樓

可以飲藥酒

可以問菊花

可以泛扁舟

可以乘風歸去

可以讀詩

可以落魄.

可以和杜甫淺斟,可以和柳永低唱

可以食鱸魚,可以帶茱荑

可以蹴秋千,可以問卷簾人

可以高歌,可以抱膝引嘯

可以用青花瓷碗喝酒,可以用毛筆寫小字

可以雨中看黃葉樹,可以做燈下白頭人

可以臨水吹簫,可以登高山撫琴

可以看海棠,可以扶著丫鬟吐血

可以飲菊花茶,可以喝高粱酒

可以問野老,可以流落他鄉

可以高臥讀易,可以燒龜甲

可以騎青牛出關,可以尋故人

可以赤足過秋水,可以夢天

可以無所事事,可以和仇人握手言和

可以犯文字錯誤,可以寫這些東西給你

張延安,寧陽縣人。著有詩集《糧倉上的月亮》《黑暗是水》和詩合集《愛的流韻》《詠歎》等。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現居萊蕪。

張佑鋒作品

●經過翟鎮的二路汽車

二路汽車經過翟鎮時

放下一些人,又另外帶走了一些

九公裏之外的平陽,是它的終點

也是它的始發站

?

這個季節,如果去掉那些冒著白煙黑煙的煙囪

開發區錯落的樓房,村莊,淌著黑水的河流

去掉那些被生活的鞭子驅趕著奔波的人們

兩邊齊腰深的莊稼,盛開的木槿

我從少年起就讚美的家園在哪裏呢?

?

嗬,像今天一樣,從那時

我就曾無數次這樣平靜地離開翟鎮

乘二路車去郵局,醫院,遠方

我曾無數次地把憂傷,悄悄帶走,再悄悄帶回

●薔薇

薔薇一腳牆裏一腳牆外,沒心沒肺地開著

正午時分

牆內是寂然的校園,牆外

是一群嘰嘰喳喳的醫專女生

她們說笑著等公交,天熱了,有的就把外套係在小蠻腰上

由於年少

她們毫不節製地揮霍著青春,美

不知道光陰會很快流逝

“和你在一起感到很親切”

隔一會你又說:

“你寫的詩太過陰柔”

回來的路上

你剛補過的妝,唇線竟顯得有些誇張

你不會留意我片刻間的走神

你不會想起二十年前

你的小腹是平的

胸部才微微隆起

●寂寞在唱歌

手語者在唇邊豎起食指

噓——

你聽,蠶吃桑葉的聲音

?

天色陰晴不定

寒煙漠漠起時,像傷春的少年

淡淡的

還是會有些離愁湧起

——離愁是寂寞的

?

心中的巨獸已蟄伏多年

他不再癲狂

也不再輕易說,隱忍

●桃夭

?

河裏的水悄悄漲了上來,風吹著

大地有些鬆軟

它幾乎要承載不住了

那些一樹一樹盛開的桃花

?

看花的女人坐下來歇息,鼻尖潮紅

春風裏

她試著放下懷裏的孩子,試著

讓孩子在地上留下第一串腳印

●秋天十四行

請允許我向一支遲開的薔薇致意

它的開始,成了這場盛大花事的結束

請允許我致意雙目失明的老母親,她的獨生兒子,尚在異鄉

湖邊的蘆葦,村頭的蓬蒿白了頭

一架航班,因大霧延遲了歸期

天黑的越來越早

到晚間,有流螢,有流星,有黃牛在槽頭徹夜反芻

水落下去,石頭露出,野菊被引燃

有人煮蟹黃,有人寫詩句

有人對著月亮哭泣

遷新居者鋸倒門前的老槐打製新家具

嫁女的人家在找人測日子

在這個秋天

她慧心的女兒和我一樣,常常在夢裏笑醒,哭著睡去

張佑鋒,1972年出生,新泰市人。著有詩集《屏息》等。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

岩峰作品

●望鄉

先我一步離開故土的人

如今和我困在一座島上

島的周圍是無垠的海水

海水之上

坐著我們的恩人

?

捷足先登的人

我們離開故土究竟為了什麼

作為島的客人

我們究竟能夠做些什麼

在衝天的腥臭下

誰坐在事物的另一端

高傲 冷酷 不可一世

?

蓄謀已久的圈套

海水簇擁下的森林

有多少生命在這裏出沒

就有多少生命在這裏覆滅

而我們 一對生物標本

在恩人的默不做聲中

被一萬次地蹂躪

?

●瑪蓮娜

在意大利 在西西裏

在墨索裏尼時代 瑪蓮娜

你的存在是一道風景

讓那場“聖戰”變得黯然失色

在你走過的每一個所在

都會掀起一股邪惡的風暴

瑪蓮娜 你的美麗

正是你的原罪

?

那些想入非非的男人

那些妒火中燒的女人

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

那些落井下石的小人

竊取了你多少“美麗”

當那場“聖戰”結束之後

瑪蓮娜 他們的“無辜”

正是毀滅你的理由

?

西西裏的美麗傳說

抵不上少年雷納托的憂鬱

當他長大成人 並且

愛過許多女人 瑪蓮娜

你是他惟一記住的一個

隻是你永遠不會知道

一個少年最柔軟的秘密

?

●似乎又回到那個季節

似乎又回到那個季節 目光和心

同時被你一網打盡 青草深處

蓓蕾初綻 我乘虛而入

幽穀傳來絕望的歡呼 瀑布

飛流直下 渲染著我們的愛情

?

戀人 欲望的平原 沃野

我非理想的稼穡者 我是植物

一種沒有感覺的存在 生命

隻在鐮刀下閃光 你幸福的抽搐

是我至高無上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