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回頭,他差點沒驚得竄到房梁上去。
就這一眨眼的工夫,仿佛地底下鑽出來一般,鋪子裏多了凶神惡煞般的三條漢子。都是生麵孔,短打扮,外披鬥篷,腰間掛刀,手中提著馬鞭,眉目間透著一股煞氣。
田大疙瘩也算閱人無數,可一瞅這仨人就心驚肉跳,但作為內櫃,也不能不上前搭話呀。
他戰戰兢兢地作揖道:“三位爺,打哪兒來呀,這晚了還來照顧小店,想要什麼盡管吩咐!”
為首的漢子笑了,甩一下幾乎遮了半邊臉的長發說:“常家商號要是小店,整個包克圖就沒有大買賣了!”
站在他左下手的大胡子卻極不耐煩,惡聲惡氣地說:“咱兄弟可不是來照顧你生意的!快去把你們東家喚出來,我大哥要會會他!”
田大疙瘩連連作揖:“真是對不住三位爺,我們東家晌午就出去會友了,這時候了還沒回來呢!三位爺是坐著等等,還是把住處留下,等我東家一冋來,小的就讓他去拜會三位爺!”
另一個煞白臉的漢子冷笑一聲,走上前,用馬鞭敲著田大疙瘩的腦袋說:“咱兄弟可是誠心來拜會你們大東家,識相的快去請過來,要惹火了我二哥,小心把你腦袋擰下來!”
那為首的漢子已經坐下了,翹晃著二郎腿說爺給你一袋煙的工夫,去把常大東家請來!到時候不來,老二,給我一把火燒了這店鋪!”
田大疙瘩一聽這話,哪還敢遲疑,撒丫子就往馮記酒鋪跑……
常萬奎和賈元走出馮記酒鋪。
常萬奎把一包上等人參硬塞到賈元懷裏,剛要和他拱手作別,就聽身後連聲呼喚:“大東家,大東家……”
他回頭望去,見是自家商號內櫃田大疙瘩,撩著袍襟一溜小跑追來,就跟狗攆屁股似的。
這位滿臉疙瘩的田內櫃光顧盯著自己的東家,卻沒留意腳下,不知被什麼絆了個跟頭,也顧不得拍打,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到了常萬奎麵前,一時氣喘籲籲,說不出話來。
常萬奎不由抬頭望望天色,心頭暗驚,是不是商號裏出事了。自己在外頭可是有時辰了。晌午剛過就坐在馮記了,那時太陽還高高在掛,如今早已西沉,隻餘遠天的一抹淡霞了。
好半天,田大疙瘩的喘息才平定下來,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常萬奎聽罷,倒吸口涼氣,不由皺緊了眉頭。
賈元忙問:“哥哥,哪條道上的?是哥哥的故交嗎?”
常萬奎搖搖頭說:“哥哥是謹慎人,雖也跑過世麵,但來往的都是規矩商人!就是和兄弟你交好,再也知心不過,這還遮遮掩掩呢!哪會有這樣的故交!”
賈元笑了:“哥哥,那就好辦了!您把心揣肚子裏,一切都有兄弟呢!這仨家夥忒沒禮數,也不來拜碼頭,就敢在包克圖撩事兒,是沒把兄弟我放在眼裏!兄弟就跟哥哥走一趟,照照是哪座廟的山神,是不是不想從包克圖出去了!”
常萬奎點點頭:“那就勞煩兄弟了!沒兄弟你在身邊,哥哥心裏還真不托底!不過,兄弟,看哥哥眼色行事,能不傷和氣最好!多個朋友多條道,哥哥的買賣還要做下去呢!”
賈元連連點頭:“兄弟心裏有數,哥哥盡管放心!”
於是,常萬奎和賈元大步流星地趕回了常家商號,把腿腳還沒緩過勁兒的田大疙瘩遠遠甩在了身後。
一邁進店鋪門檻,常萬奎忙抱拳,連連作揖:“恕罪,恕罪,萬奎來遲了,讓好朋友久等了!”
見常萬奎進來,又見他如此恭敬,那長發披肩的漢子哈哈一笑,站起身來,上下打量他一番,雙手一抱拳,很客氣地說:“常大東家,久仰了,兄弟來的唐突,讓大東家受驚了!”
常萬奎忙又還禮:“哪裏話!屈尊到我常家商號,就是拿我萬奎當朋友!有什麼難處,有什麼吩咐,盡管交代下來,萬奎一定竭誠效力!就算有不達之處,還有我兄弟在這兒呢?”
見常萬奎說到f-l己,賈元忙上前一步,一挑眉頭,傲然抱拳道:“兄弟賈元,包克圖略有薄名,三位朋友眼生,不知哪路神仙,哪條道上發財?”
長發漢子聞聽這話,微微冷笑,扭過頭去,向身後的大胡子揚揚下巴。那大胡子打他倆進來,就大模大樣地坐著沒動,見長發漢子示意,一臉不屑地剛要起身,就被一直背朝著常萬奎和賈元的另一個同夥按住了。
那人轉過身子,笑嘻嘻地揚起一張煞由的臉說:“賈老六,你個狗娘養的,不認得你楊三哥了?”
賈元定睛一瞧,先是大吃一驚,隨即堆出笑臉說:“呦,這不是黑、黑……”說到這兒,他機警地斜楞一眼守店的夥計,用眼神示意常萬奎。
常萬奎忙一拍額頭說:“是兄弟的不是了,這裏哪是待客的地方,咱裏麵請,邊喝茶邊說話!”說著,頭前帶路,把幾人領進後院的會客房。
賈元最後進門,回手關緊了房門,這才向常萬奎介紹:“哥哥,這位就是黑土崖子黑風綹子的三當家,兄弟我隔山結拜的大哥楊豹子!”
沒等常萬奎做出反應,那楊豹子就笑了,微微撇著嘴說:“常大東家,你可太有麵子了!我們黑風綹子的馬大當家、韓二當家,還有我楊豹子,仨當家一塊堆兒來拜你這山神廟了!”
常萬奎的臉色頓時變了,心也撲騰撲騰跳個不停……
這三個土匪頭子太有名了。
南起殺虎口,北到恰克圖,是凡走南北路的人,隻要聞聽他仨的名號,那真是聞風喪膽、談虎色變。在南北路上,多如牛毛的匪幫中,屬他們的黑風綹子最為人強馬壯、最為凶悍殘暴,雖然盤踞在黑土崖子,卻像一股黑風縱橫南北,搶劫綁票,殺人越貨,無惡不作,就連官府也拿他們無可奈何。
那長發披肩的家夥,就是這支綹子的大當家馬雲飛,匪號飛龍;大胡子是二當家韓金柱,匪號韓柱子;三當家就是這楊豹子,豹子既是他的名,也是他的匪號,又因天生一張煞白的臉,背地裏都叫他白板豹子。
賈元也是橫行慣了的人,可在這兒個惡匪麵前,卻提不起半點威風了。隻是一個勁兒地套近乎、拉交情:“三哥,我的親親三哥,你這是拿賈老六不當兄弟了,大當家、二當家到兄弟的小地麵,三哥你也不關照一聲,好讓兄弟盡點心意。咱哥倆是沒的說,可大當家、二當家要怪罪下來,我賈老六怕是擔當不起!”
那楊豹子笑道:“賈兄弟,你錯怪哥哥了!到包克圖這地麵,怎麼也得去拜會兄弟你!隻是我們大當家發話,等見過常大東家,再去你的銷魂窩,我大哥還有要緊的事兒拜托兄弟你呢?”
賈元忙拍胸脯:“隻要用得著兄弟,兄弟我兩肋插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