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耀武暗歎一聲，摘下馬鞍上的扁擔。
為首之人橫刀立馬，攔在他對麵，仰天狂笑道：“老四，沒想到吧？大嫂在天有靈！前兒個剛有眼子來報，今兒個就把你這狗娘養的候到了！”
喬耀武微微冷笑道:“楊豹子，你不是喬某的對手，還是讓飛龍和柱子一起上來吧！”
楊豹子又一陣狂笑:“沒有大哥二哥，我楊豹子一樣能宰了你這狗娘養的!我這麼多兄弟在這兒，看你還往哪兒跑！你放心，我保準讓你見上大哥二哥!大哥早就有話，要親自送你這狗娘養的去看天!”
喬耀武心思縝密，從楊豹子的話中聽出，飛龍和柱子不在山上，不由精神一振，突然狂喝一聲：“要命的閃開！”掄起扁擔，一陣風似的撲向楊豹子。
那楊豹子毫不示弱，髙舉鬼頭刀，拍馬迎上去，和他惡戰在一起。戰有十幾回合，楊豹子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口中吹出一聲尖長的口哨。土匪們早耐不住性子了，聽到哨響，頓時炸鍋了，狂喊亂叫著，一窩蜂似的湧上來。
喬耀武不驚反喜，猛然狂喝一聲:“接鏢!”慌得匪群紛紛勒馬。他趁機潑風般舞動扁擔，掃得匪群紛紛落馬，殺開一條路，直衝上坡頂。可是剛跑到那麵的下坡，他忽然勒馬停下了，側耳傾聽片刻，又悄悄調轉了馬頭。
土匪們哪肯放他走，亂哄哄地追趕上來。楊豹子一馬當先。剛追到半坡，忽見喬耀武橫馬立在坡頂，仿佛特意等候一般。楊豹子大驚失色，剛想勒轉馬頭，眼前紅光一閃，一支飛鏢釘人他左眼，慘叫一聲，跌下馬去。
匪群頓時大亂，紛紛搶上去救人。
喬耀武見已得手，再不停留，拍馬衝下北坡，眨眼就沒入了蒼涼的綠野……塞外初秋，天高雲淡，清風送爽，草波蕩漾。
燕家的駝隊在包克圖北門外的草野上排出老遠，仿佛一支整裝待發的軍隊，就等一聲令下，好浩浩蕩蕩地踏上遙遠的征途。
這些駱駝各個高大雄壯，馱著沉甸甸的貨物。都是燕子軒在包克圖東拚西湊來的鹽、糖、糧、綢、緞、布、棉、紙、油、銅、錫等日常百貨。數量雖多，品種卻很雜。
茶葉收購失利後，燕家隻得放棄與俄蒙的茶葉貿易，把希望寄托在北貨南銷上。決定在恰克圖互市大量收購蒙古商人的皮毛、鹿茸、羚羊角、麝香、藥材、蘑菇、水晶，還有俄羅斯商人的哈達、羽紗、毛氈、銀製品等物，運往南方銷售。
.':辦氣*1邊 燕家常年在恰克圖貿易，用南方的茶葉換取北方特產，再運到南方銷售。和蒙俄商人都建立了友好的合作關係。所以，今年雖然資金短缺，又沒有茶葉可交換，但燕子軒仍然有信心憑借燕家的信譽，做成一筆大買賣。
至於在包克圖裝運的那些貨物，是燕子軒的另一個算盤。南方的百貨運到包克圖，價格就已經成倍上漲了。從包克圖進這些貨，沒有多少利潤空間。但不管怎麼說，越往北走，這價格就越見漲。這道理是買賣人都知道。與其讓駝隊空跑，不如拉上點兒貨劃算。所以，燕子軒東奔西走，從十幾家商號湊來這些貨物。
就這樣，燕子軒率領燕家的駝隊終於要出發了。
沈玲玉執意要送走丈夫，張內櫃和馬駿為東家送行，一直把燕子軒送到北門外，和燕家的駝隊會和。
歸化城理事同知兼歸綏兵備道普喜奉綏遠將軍富常之命，率三百八旗兵前來送行。已經排開隊列，等候在路邊。這不是燕子軒麵子大，而是約定俗成的慣例。隻要有商家大規模的駝隊出發，歸綏駐軍都會來助威，為的是敲山震虎，威懾路上的土匪。當然了，駐軍缺這缺那的時候，商家們也不能看熱鬧，照例要掏腰包。
燕子軒見領兵的是普喜，不由愣了一下，隨即大步上前，深深一揖道：“呦，是普大人親自來了，子軒的麵子實在太大了！”* 普喜一臉假笑地說:“燕東家的麵子自然比天大，不然大將軍也不能派本官來！我說燕東家，這些八旗子弟兵可站有多時了，是不是這就上路啊！”
燕子軒賠著笑臉說:“普大人,再容子軒片刻，還有些家事要交代！”
普喜嘴角一揚，冷冷地說:“好吧，燕東家忙去吧!”說過，一轉身，大搖大擺地去了。
燕子軒忙回來和妻子道別。夫妻依依惜別，仿佛有說不盡的話。張內櫃和馬駿早知趣兒地閃到一邊，去和駝隊的領房子、雜務先生以及護衛和駝倌們道別。
燕子軒最後囑咐愛妻道：“玉兒，有什麼為難的事兒，就跟馬駿說，再讓他去跟喬先生商量！這倆人心懷坦蕩，都是正人君子,一定能幫你！至於張貴，我看重的是他的才，至於品性要另說！馬駿告訴我，他經常出入懷春院！我念他有功於燕家，也為顧及他的麵子，一直裝作不知道！你隻要心中有數就行了！”
沈玲玉含著熱淚說:“玉兒記得了！燕哥，你這一走大半年，沒有玉兒在身邊，要照顧好自己，別讓玉兒惦念!”說話間，秀冃垂淚，滑落粉頰，猶如梨花帶雪。
燕子軒愛憐地望著愛妻，捏捏她鼻子，笑道:“我也不是第一次出門，就恰克圖也走八九回了，還不會照顧自己了？好玉兒，快別掉金豆豆了，讓張貴和馬駿笑話！我還有話要交代他們呢！”
沈玲玉撲哧笑了，輕揮粉拳，打他一下，擰過嬌軀，拭去淚花。
隨後，燕子軒喊來馬駿，對他說：“我本想帶你去恰克圖，見見世麵，曆練曆練！可又想你還在學藝，再說商號也需要人！我雖是你東家，卻也是你半個師父！該交代你的，我都交代過了，還是那幾句話！商號這頭，你眼睛亮點兒，腦瓜活點兒;我家裏頭，你腿腳勤點兒，照應多點兒;還有你馬駿，不要光迷戀武藝，還要跟張外櫃把蒙語、俄語學好，日後能派上大用場!”
馬駿恭敬地答道：“少東家放心，馬駿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最後，燕子軒喊來張貴，對他說：“張先生，我走之後，商號就仰仗您了！您在我燕家多年，勞苦功高，本該早就歇著了！可是商號離不開您，子軒更離不開您！說起來，你我實有師徒之分！是您帶我走南闖北，教我蒙語、俄語，傳我生意之道！子軒銘記在心！我剛才交代馬駿了，張先生腿腳不便，吩咐下來就行，跑腿的事兒讓他去做！隻是有一件事，還須先生親自跑一趟，好在路途不是太遠！咱和貝子旗貝子、貝子廟活佛常年做馬匹買賣，今年當然也照做！咱燕家商號除我之外，隻有先生和活佛、貝子熟悉！到季的時候，您受累跑一趟！帶上馬駿，讓他一路伺候您！還有一事兒，先生要上心！貝子和活佛有幾匹寶馬良駒，我前年就定妥了，你們這冋去，千萬給我趕過來！綏遠將軍富常、烏裏雅蘇台定邊將軍袞劄布都愛馬如命，多次托付我尋購寶馬，好不容易才碰上幾匹，對兩位大人總算有個交代了！除此之外，再無它事！先生諸多受累，請受子軒一拜!”
張貴忙還禮道：“大東家抬舉我張瘸子了，這些不都是我應該做的嗎！”
該交代的交代了，該囑托的囑托了，燕子軒帶著駝隊出發了。
沈玲玉和張貴、馬駿迎風而立，在駐邊八旗兵吹出的嘹亮的海螺聲中，目送長長的駝隊逶迤而去，漸行漸遠，終於融入遠天，消失在茫茫無際的草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