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北又問道:“馬駿哥哥還有別的話嗎?”
巴根點頭道:“他讓我告訴你,他派去的兄弟已經混進了那三個家夥的商號,還很受他們的信任!再有,他二伯出發有日子了,這時候應該在恰克圖了!他二伯還有話給你,叫你一定要謹慎小心,可不能斷了燕家的根!”
燕南北眼含熱淚道:“為我燕家的大仇,連他老人家也驚動了,張家口到恰克圖那是多遠的路程,我這心裏真是不忍啊!還有巴根叔叔你,為我東奔西跑,也沒少受累,讓南北說什麼好呢!”
巴根歎道:“誰讓你爹娘死得慘呢!有你們年輕人在,我們這些老的幫不上大忙,但給你們跑跑腿總還可以!燕家仁義,對我們有恩,做這點事兒有什麼!叔叔我是這麼想的,馬駿他二們肯定也是這麼想的!能看著你給爹娘報仇,自己也能幫上點兒小忙,再沒有比這更讓叔叔高興的了!”
燕南北握著他的手,久久說不出話來……
馬駿等人伏在草叢裏,耐心地等著賈元一行。
他們的隱身之處是個緩坡,離南北道隻有一箭之遙,其間都是密集的雜草。選這麼個地方,一是便於觀望,二是俯衝下去,有助於馬力。
正在默不作聲地等待之時,有個觀望的兄弟忽然低聲說道:“大當家,快看,那邊來的是什麼東西?”
馬駿忙定睛望去,隻見草叢中穿行著一個東西,不似虎狼,倒像個小人,個頭還沒有雜草高,速度卻飛快,正向這邊來。
等近了再瞧,馬駿不由吃了一驚,竟是香客來客棧的夥計矮騾子。
那矮騾子到他們近前,停下腳步,張望幾眼,身形一轉,直撲到路邊,隨即伏身在密集的草叢中。
半路殺出個矮騾子,行動詭異,不能不鬧個水落石出。
馬駿改變計劃,低聲吩咐那兒個兄弟,從緩坡背後下去,悄悄繞到前頭,繼續攔截賈元等人,但沒有他的U哨,不得輕舉妄動。
待他們下坡後,馬駿躡手躡腳地爬行,漸漸從側麵接近矮騾子。到最後,距他隻有幾步遠,連這一側的眉眼都能看清。見他雙手並握一截竹管,一頭含在嘴裏,另一頭對著大路,神情非常專注。
馬駿心頭一動,想起師父講過,有這麼一種暗器,內含毒針,用嘴吹出,江湖上稱作口鏢,雖不能達遠,但隻要中鏢,必死無疑。不由又吃驚又奇怪,心想,這矮子明顯也是奔賈元一行人來的,難道其中也有他的仇人?
遠遠傳來馬蹄聲,眨眼就可聽到吆喝聲,再一眨眼就能看清馬背上的人了,正是賈元和他的爪牙。那賈元緊舞馬鞭,跑在最前頭,滿麵春風,渾不知死神就在眼前。
馬駿一雙虎目稍瞬不眨地盯著矮騾子。
就在賈元疾馳而過的刹那,矮騾子的嘴唇明顯鼓了一下,隨即跳起來,趟著與自己齊頭高的草地飛奔而去,好似一陣青煙。
賈元縱馬馳騁間,忽覺脖子微微一癢,把馬鞭交替到左手,用右手去摸,摸到一根針狀的東西,忙拔下來,還沒等細看,就從馬背上栽了下來。
他那些手下頓時慌了,紛紛甩鐙下馬,搶上前去扶他。可是,就這眨眼的工夫,賈元的身子已化作一團軟泥,瞳孔間也了無生氣,尤為恐怖的是,剛剛還紅光滿麵的臉,此時完全變成了紫黑色。
馬駿見賈元死了,悠然一笑,站起身,吹了聲口哨,施施然地走了過去。
賈元的手下紛紛拔出刀,惡狠狠地盯著他。韓老五壯著膽子,向前網步,問道:“你是何人?賈大哥可是你殺的?”
馬駿倒背雙手,傲然笑道:“正是我馬駿殺的!識相的趕緊滾,惹惱了老子,一人賞一根毒針!”說話間,他那些兄弟已經呼嘯著馳到。
聞聽是馬駿,這些人齊齊變色。韓老五硬充好漢地說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馬大當家,咱們後會有期!”
馬駿麵色突變,怒聲喝道大膽!還敢跟老子後會有期?都給我記住了,誰再替常家賣命,就是與我馬駿為敵!再會之時,就是他死期!今日暫且放你們一馬,回去轉告常萬奎那狗賊,就筧有桑大刀助他一臂,老子也一樣取他的狗命,賈元的下場就是他的下場!還不快點兒給老子滾!”
見他發怒,這些人噤若寒蟬,連韓老五也再不敢吭一聲,草草收起賈元的屍體,匆匆上馬,狂揮馬鞭,飛馳而去,仿佛身後追著猛獸。
馬駿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剛才的矮騾子,自己居然替他背了個黑鍋,不由哈哈大笑 天色已晚,香客來客棧沒有客人,也不會有客人來了,難得清靜,張三娘親自做了幾樣菜,和矮騾子對坐著喝酒。
喝有三碗酒,張三娘的眼淚就下來了,摸著矮騾子的腦袋說:“這麼多年,要沒你一直跟著我,三娘也熬不到現在!今天你又幫我殺了賈元,替我爹娘和弟弟報了大仇!三娘真不知該如何謝你!”
矮騾子慨然說道:“三娘,這是騾子應該做的!想當年,我大病一場,郎老七要把我扔下山,幸虧三娘苦苦求情,又親自給我煎藥喂藥,才有我騾子這條活命!騾子就算把命還給三娘,也是理所當然!”
張三娘淒然笑道:“騾子弟,你知當年我為何救你?你個子矮,我把你當做弟弟,我那活活被掐死的弟弟!這麼多年了,別看三娘罵你難聽,心裏頭真就拿你當弟弟看!”
矮騾子潸然道:“騾子明白,騾子心裏也把三娘當姐姐看!騾子走西口出來時,家裏也有個姐姐,也不知餓死了,還是活著呢?”
正說到這兒,外麵有人咣當咣當砸門。
張三娘愣了愣,抹了抹眼淚,示意矮騾子去開門。
來的是馬駿,身後跟著倆兄弟,其中一個是陳大辮子。
張三娘起身相迎,揚手笑道:“呦,是桑大當家,這麼晚了,怎麼還下山來了?也不提早打個招呼,好讓三娘多備些酒菜!”
馬駿坐下來,示意張三娘也坐下,目光如電,微微冷笑道:“不得不下山啊!咱這黑土崖子藏龍臥虎,連我山上的貴客也敢殺,桑某自然要查一査!俗話說,趕早不如趕巧,這不就趕上三娘的慶功宴了!”
張三娘麵色一變,霍地站起。矮騾子身形一動,脖子上就多了一把大刀。陳大辮子從他身上搜出那支竹管,交給馬駿。
張三娘並不慌張,冷冷地說道:“桑大當家好靈的耳目!人是我讓他去殺的,算在三娘我一個人頭上!要殺要剮,三娘我認了!”
馬駿把玩這那支竹管,淡淡地笑道:“桑某一向小瞧三娘了,誰料想,競是個女中豪傑!既然三娘要擔待此事,按情按理,都該給桑某個交代,也好讓桑某跟賈家有個交代!”
張三娘點點頭,麵無表情地講道:“十幾年前的一個夜晚,外麵刮著狂風,我一家四口都熟睡了。弟弟和我最親,我倆合枕一個枕頭,合蓋一床被子。半夜,我被尿憋醒,摸黑去方便。尿壺在廚房,剛摸到尿壺,聽到吱扭一聲,外屋門被推開了,一陣冷風灌進來。當時我歲數小,最怕鬼,嚇得躲到米缸後麵。從外頭I閃進兩個黑影,直接撲奔裏屋。我渾身瑟瑟發抖,想喊又喊不出聲,不知怎麼就爬進了米缸。幾聲短暫的慘叫後,再沒有聲息,隨後亮起了火燭。一人說道:‘還有個女娃子呢?’另一人說道:‘隻有三床被子,許是貪玩,睡在鄰裏家了!’倆人又說了幾句話,吹火火燭走了。他倆說話之時,我壯著膽子,探頭看了一眼,正趕上倆人摘下蒙麵的布子!其中一人就是賈元!三娘是為爹娘和弟弟報仇,桑大當家明白了吧!”
馬駿點點頭,問道:“另外一人是誰?”
張三娘狠狠咬著嘴唇說:“常家商號大東家常萬奎!”
馬駿豁然笑道:“三娘,我知你是誰了!你的確姓張,名叫翠兒!你爹張貴,是燕家商號的內櫃,曾經還做過外櫃!”
張三娘驚叫一聲,遇見鬼一般死盯著馬駿,顫聲問道:“你?你怎麼知道我?”
馬駿摸摸滿臉的絡腮胡子,哈哈笑道:“我跟你爹多年,沒少去你家!要連翠兒都不認得馬駿哥哥了,那我這桑大刀再不怕被人識破了!”
張三娘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好半天,才叫了一聲“馬駿哥哥”,隨即放聲痛哭,一頭撲進他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