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夫人看著周穗，語重心長的說道。
看著周穗不吱聲，她又繼續說：其實這個感情，就是時間長了，比如我和你爸，結婚的時候有什麼感情，風風雨雨這麼多年不也過來了嗎？”
周穗什麼也沒有說，隻有窗外的鞭炮和嗩呐聲音越來越大。
三喜到周家的時候，周穗的婚禮已經開始了，剛踏進大門就看見了周管家的媳婦兒，馮紅。
“呦，呦，呦，這不是三喜嘛，這少爺的婚禮沒過去看看啊”馮紅收起了往日的笑臉換成了一幅尖酸刻薄的樣兒，瘦削的下顎上麵薄薄的嘴唇，說話也讓人覺得冰冷。
三喜裝作什麼也沒聽見，抱著自己洗過的衣服徑直走進柴房，把衣服用架子搭在外麵，然後又回屋燒火，大鍋裏的水咕嘟咕嘟的叫著。
看著沒有做聲的三喜，馮紅感覺反而不舒服，那感覺就像吃了一記悶棍。
用手在自己的衣服上擦了幾下，弄了下頭發，扯了扯自己的翠布衣服。
瞧著正在忙活的三喜，想起了自己還有事情要做，罵了句死丫頭，心有不甘的離開了。
剛走沒有多久，院子又傳來腳步聲。
三喜透過門縫向外看了看，也沒見到人影，隻覺得院子那厚重的柳樹現在隨風搖擺起來。
“嘎吱”門響了，透過一點光線，走進來一個人，屋子裏全是煙，看不清楚這人的臉。
“呀！小喜呀！你怎麼還在這裏燒火呢，今天這麼個好日子你不應該燒火啊！來看看，這細皮嫩肉的小手，用來燒火都糟踏了。”三喜看清楚這個人了，是周家大少爺，周正。
周正的頭抹得很亮，額頭上的褶子把小眼睛擠得精光閃閃，正直直的瞪著三喜那雙手。
三喜把手藏在了身後，把頭埋得更深了。
“小喜呀！要我說我那個呆弟弟也結婚了，要不你就跟了我吧！”周正說話的時候搖了搖手裏的折扇，周圍的煙氣消除不少。
周正繼續自己的話茬，“這個，你跟了我呢，好處是不能少的，看到這是啥了嗎？洋懷表。洋人的玩意，很值錢的，我家那個婆娘我都沒舍得給”說完拿出一個金光溢溢的懷表，懷表在火光的照耀下，更加流光溢彩。
懷表裏的時間靜止了一會兒，三喜隻顧著低頭。
屋子裏的煙霧隔著兩人間，就像彌漫在三喜心頭的陰霾，散不去。
“嘿嘿，你好好考慮一下吧！婚禮那邊的事我還忙，先走了，你好好考慮啊，考慮好了這個就是你的了”
周正推門走了，到了外麵還咳嗽了幾聲，屋裏太嗆。
過會，三喜又聽見了外麵周家大少的歌聲，就像鬥雞鬥勝了，雄雞的鳴叫一樣。
三喜繼續燒火，通紅的火將她的臉也映的通紅。
外麵寬厚的柳樹毫不吝嗇撒下萌涼，整個屋子除了火光，都變得有些暗淡。
周穗現在看著自己麵前的一幹人，感覺到從心底裏的戰栗。
被人從人群裏推了出來，他泛出一股孤獨感。
一陣陣目光灼射在他的身上，那件紅色的新郎服像是著火一般。
他低下頭看著前麵的父母，周老爺正一臉笑顏，隻是那雙眼睛還是盯著他看，嚇得他連忙把眼睛跳到自己的母親，周老太太眼睛裏也飽含深意，這深意也讓他不想繼續觀看。
他的旁邊是個蓋著紅蓋頭的女子，看不清楚臉，在記憶中他沒有見過露臉的新娘，隻是那鮮紅鮮紅的顏色，讓他的記憶裏全是劃痕。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這聲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聽進耳朵，隻是感覺自己像中了魔咒一樣不住的躬身，腦海裏也全是空白，那件紅色的新郎服像紅色的壽衣一般，將自己的自由束縛。
晚上周穗喝多了，他的臉也是通紅。
兩個家丁將他攙扶到房屋裏，推開門一股熱浪襲來，一個蒙著紅蓋頭的女子坐在炕邊，兩個家丁輕輕的關門走了出去。
“三喜，三喜，你是不是三喜”周穗醉醺醺的朝著那個人影撲去，那個人影聽到他的話語怔了一下，不過終究還是沒動。
周穗掀開了蓋頭，露出了一張清秀的臉和一雙清亮的眸子，那眸子直挺挺的看著他，讓他的酒意去了大半。
屋裏炕中的炭火還旺，但周穗還是感到一陣陣寒意。
“那個，不好意思，三喜是那個……”周穗僵硬的站在那裏，話語也很僵硬。
“不用說了，我什麼都知道，你，我也認得”清秀的女子話語很平淡，輕描淡寫的說著，嘴角勾起的笑意，讓周穗覺得渾身的不自然。
“我，我……”周穗吱嗚了半天，終究還是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你和她是好姻緣，不過沒福份，我嫁你，便是你的妻子，應做的我都會作，你要是去找她我也不會攔著。”她頓了頓，補充道：妄圖用婚姻去收住一個男人的心，是最傻的女人才會做的事情。
聽完這句話，周穗的酒意沒了全部，他感覺自己的那件新郎服，全是冰冷，好像順著呼吸，沾滿了冰晶。
周穗感覺自己被什麼驚醒了一般。
他的內心感覺到一股無力感，蒼白的感覺讓他在山上沒有半分開心，剩下的隻是焦慮。
躲在樹木的角落裏，還是感覺到一陣陣心煩，想出個什麼辦法呢。
他把眼鏡摘了下來，看著有些模糊的世界，他小時候也是這樣，想到什麼問題沒有好的方法就把眼鏡摘掉，這樣自己就可以想問題想的快一點。
腦中的想法飛快的旋轉起來，自己也在原地左右轉圈，終於他的心頭生出一計。
想到這裏，他開心的笑了起來，拍了拍山頭的泥土，臉上揚起一陣陣波紋。
“不行，這樣絕對不行，老爺子知道了這件事情，會把我的皮扒下來的”劉振聲聽說周穗的想法以後趕緊搖頭。
周穗一臉乞求的看著他，“振聲哥，從小到大別人都說咱們倆長得像，這次你就幫幫我，我實在不想娶那個不認識的女子，我的終身幸福的大事就交在了你的手上”
劉振聲一皺眉，臉上露出了思索的神色，猶豫了一下，道，“你就真不喜歡那個王家二小姐，我聽人家說，她長得也是十分精致呢”
周穗的臉上揚起一股堅定的表情，手中的拳頭緊緊攥住掛在身上的帶著的玉佩，三喜，這輩子除了她，我誰也不娶”
振聲歎了一口氣，坐在凳子上咽了一口茶水，看著周穗搖了搖頭，“好吧，我答應你，但是王家小姐那邊，你讓我怎麼交代”
周穗躬身在振聲的耳邊耳語一番，振聲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苦笑道“你這小子，竟出歪點子”
長長的紅綢牽著紅蓋頭的新娘，地上的紅毯走過兩個人，周府周圍填滿了看熱鬧的人。
幾個小孩子靠在牆邊，用力的向裏麵張望，瞪著自己秀玉般的眼睛，一臉天真的看著場中的兩個人。
“丹紅，你說，人為什麼要結婚呢”， 一個頭後麵梳著小辮子，穿著翠格子的小女孩有些好奇的問道。
前麵叫丹紅的小男孩沒有說話，過會，扭過自己的小虎頭，呲牙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他們大人們都結婚”
丫鬟手裏揚起紙花，紛紛揚揚的花瓣像飛雨一樣，滴在場中，滴在兩個新人上。
周府的正廳裏，上位坐著周家的老人，廳堂中擺著江南的刺繡，旁邊是兩盆翠綠的小柳樹，旁邊是幾個花盆，裏麵種著很多花朵。
“周穗”穿著紅色的稠衣，手裏牽著新娘，邁過門檻的時候，新娘的腳步突然站了一下。
周老爺子和周老太太在正廳端坐，滿臉喜慶的注視著兩個新人，隻是在仔細看的時候，周老爺子的眉梢豎了起來，臉色也變得鐵青。
周老太太看了幾眼，也意識到有些不對，晃動在空中的手指突然落下，砸到周老爺子的手上。
周老太太的身子本想一動，手卻被周老爺子緊緊攥住，周老太太把頭瞥向周老爺子，隻見他臉色平淡，隻是呼吸有些急促。
兩個人在周家祖像前跪下，一眾人也都把頭探向這邊，兩個新人的手抓在了一起，遠處看見倒不覺得有些什麼，看在周老爺子眼裏，那分明是新娘子在抓著新郎的手，而新郎的手微微顫抖。
新郎首先將頭低下，新娘也隨著新郎的身軀，將身子向下彎去。
微風吹過，新娘上麵的頭巾輕輕擺起，潔白的下顎也露出一角，青蔥般的手指拂在絲巾上麵。
兩個人行完儀式，新娘被送進了洞房，新郎留在外麵陪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