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是夜未央時,清韻垂手立於床側,不敢合眼。見她醒來,又喜又氣:“都這時候怎麼醒來了?”緋湮恢複了生氣,立馬還嘴:“怎麼,巴不得你家小姐因病難醫而殤啊?方有誰來過?”“城主、少主、夫人都來過。不過,清韻見小姐還有力氣和奴婢拌嘴,可見病勢趨善。”談吐中帶有揶揄之色。緋湮卻不再計較,而是問:“幽颺呆了多久?”“就一會兒,走的時候神色有異。”清韻狐疑地盯著她,幹巴巴地說。緋湮眼底迅速地閃過一絲落寞,又迅速殆盡。她喘息著:“清韻,筆墨紙硯。”清韻明了,取下錦衾披在她身上。
緋湮落筆,或濃或淡,或疏或密,以神寫形,淡墨潑灑開一團團煙煴的憂悒,緩慢地滲入宣紙。蠟淚滾燙,滴開朵朵慎重的燈花,開得繁盛了一碟子。她凝神握筆,紫毫輕勾,筆鋒側偏,流淌出的水墨間浮現出淅淅的江南古城舊境,滿目清冷。舊景恍然,畫麵空蕩,唯有寂寂煙雨開。她題下小篆:斷橋素,煙雨泠,楊柳疊翠弄清舞,江南靜憶,愁如斯。
她裱好畫時,天會曉。遞與清韻:“贈與幽颺。”清韻欲言又止,點點頭,舉步出門。
她愣愣地看著硯台裏未幹的墨汁,一瞬迷離,低喃著說:“娘,緋湮的畫已傳神滲髓,奈若何?”無人答複。
緋湮抬起頭看著牆上畫幅上的字,嘴角洇開清淡的笑容。憶起紅軒裏女子豔若桃花的容顏和攝人魂魄的笑靨。她纖長的手撫摸著粗糙的宣紙,淡定地說,緋湮,你不該畫蘭花。她的手指稍用力,畫被戳破。緋湮輕輕地笑了。
夜闌珊,意蘭殤。雨已止,清寒猶感。
她感覺到冷,於是又躲進被窩裏,昏昏然地入睡,思緒任空白了一頁頁。隱隱地,簫聲清冷,漫過她涼薄的指尖,憂悒嫋繞,令人寂。
她的畫精致深遠,幽情生芳。不能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