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都處在十年之前的夢境裏。賦神當年小小一少年被西陵親過之後的驚怔模樣。晚歌在夢裏笑,笑完了又哭。在很久以前晚歌告訴過即紫這件事情。很明顯,她並不希望晚歌再等待當年的太子如今再來尋找。她覺得,漆雕公子是晚歌的最佳夫婿人選。但,看著小姐重新深深墜入許久不再夢見的夢境裏,心裏竟也覺得疼得緊。
究竟,該如何是好呢。
晚歌醒來之後怔怔看了一圈周圍。紅木雕刻鏤空的床,熟悉的花紋,兩邊的青白紗帳。再外一點看,是位置極好的窗戶,此時已經被人打開了。空氣清新混合泥土的味道,看來,昨夜雨疏風驟。再往前一點便是隔開臥間的屏風,青山綠水,桃花亦幻亦真。晚歌自嘲地搖搖頭,入夢太深,差點以為什麼薄奚蓮,揚笙庭才是真的夢境。一睜開眼,目光慌忙四處尋找能證明自己像三年前一樣仍然還在西陵府的證據。卻隻能更深刻地提醒自己現在的處境,還是不要再癡心妄想得好。
“小姐。”即紫來到床前,為晚歌遞過去衣物。莞爾笑道:“你今天起得比平時晚呢,興許是昨日與漆雕公子遊玩得太累了。我見才下過雨空氣新鮮得很於是開了窗戶。對了,漆雕公子很早就來問候了呢,我說小姐還沒醒,他就讓我不要吵醒你,等你醒了之後中午再一同去中庭用膳。”即紫邊為小姐挽上簡潔的發髻,玉石簪垂了點點流蘇。晚歌站起來,淺淺一笑。宛如從畫中走出的女子。搖曳婀娜的風情。真真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即紫含笑看著她,三年來,沒有一刻不被這樣的小姐大感驚豔。
隻是,世間紅顏命途多舛,小姐亦是未能逃過天劫。
晚歌出了屏風,腳下步步生蓮。
推門而進的漆雕恰恰看見初醒的晚歌,別有一番清韻。微微怔住。晚歌停住腳步不解地看著他。恍然間,他又笑起來。融化一池春水。真是沒有想到,接觸過那麼多的女子,本以為再無何人能令自己傾心相對,竟然在此時遇到如此了然於塵土之女子。若是能與晚歌不顧其他隱於山間,真是此生一大美事。
“漆雕公子不是說中午再過來麼?可用過早膳?”晚歌笑得清淡,回頭對即紫吩咐道:“即紫,打洗臉水過來。”
“啊——我竟然忘了。”即紫大呼,繼而慌忙離去。
漆雕徑自踏進房,就著圓桌邊坐下。端起鬼靈精的即紫早已準備好多加上的碗和勺,風度翩翩且自得地往碗裏添銀耳蓮子羹。彩繡的袖口衣紋如雲舒雲卷又似流水。腰間的寬腰帶將腰部稍收緊,鑲在腰帶上的寶石毫不保留地映射出耀眼光華。如漆雕此人。
晚歌看了看如此意氣風發的他,無奈地搖搖頭笑道:“公子真是不拘小節呀。”
“那是自然。況且我們都已有過肌膚之親……”漆雕眸中含笑,笑意深濃。他看不見晚歌秋水般澄澈的眸子裏麵層層疊疊的黯然。她微微張開嘴,動了一動,不知該要說什麼才好。心中堵得發慌。漆雕灸枳,他亦是對自己這般好的人。於是沉默中抬起手揉了揉眼睛,越揉越痛。胸腔也跟著發痛。這些,都是他看不見的。
晌午時候漆雕在中庭裏對所有人說:“從今日起,不要再有任何人來揚笙庭點晚歌的名字唱曲。”
所有人都安靜了。雖然打心裏就知道像晚歌這樣的女子,被身份顯赫的權貴帶走是再平常不過的事,甚至直到現在才被人帶走微微令她們有些吃驚。但是,親耳聽到揚笙庭的主子當著她們所有的人說出那樣宣告性的話語,心中怎可能不產生絲毫波瀾。並且,他說的是任何人。沒有‘除了某某以外’。
花景娘第一個愉悅地點頭稱是的,晚歌終於走到了這一天,叫她如何不心中大為感動。然後接二連三的,其他的小倌們也徐徐回應。在他們心目中,晚歌本就是神女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