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行李的一番忙亂過後,宿舍裏的物品大致又恢複了秩序。各人鋪上的被子床單,或是已經卷起來用很多層報紙蓋住,或是收拾進了大袋子裏。大大小小的旅行箱和袋子幾乎將下鋪的床板堆滿了,堆不下的就零散放在地上。
門開了,筱筱走進來,一不留神差點被地上的行李絆了一跤。她看著嘉月腳下2個塞得滿滿的袋子和一個背囊,驚魂未定地說:“幸虧周楊找了老鄉幫你拿東西。”
嘉月將自己床鋪上一個裝滿了食物的塑料袋拿過來遞給筱筱:“這裏還有塞不下的,給你和薛豐吃吧。”
筱筱接過袋子,說:“我幫你轉交一些給周楊啊,就說是你買給他吃的。也不知道關心一下人家,他白為你操心了。”
“有你們倆留守在這裏關心他,本同學很放心。”嘉月琢磨了一下,又良心發現地說:“要不我幹脆也先不回去?”
在中學裏他們4個隻是幾百號同窗中的幾個,誰對誰也不需要有特別的責任。可是來了二千公裏外的北京,他們同鄉兼同學的身份幾乎就使他們成為至親了,每個人都好像對其他人有了義務。
“算了吧,你媽媽一個人悶得很,你還是早點回去好。”筱筱拍了拍她的肩膀,對她臨時體現出來的義氣表示欣賞。
傳呼器響起來:“何嘉月!有人找!”
“那個人來了。”筱筱說。
嘉月走出房間,疾步跑下樓梯。
女生宿舍樓下,章唯安站在傳達室外麵靠樓梯的位置,他穿著一套草綠色的運動服,外麵披件運動款的厚外套,看起來很精神。嘉月從樓上下來,一口氣直接跑到了宿舍大門口。原本低著頭的章唯安,抬起頭一眼看到了嘉月。
嘉月在大門口轉了一圈,卻沒看見章唯安。倒是章唯安看見隻有嘉月一個人在轉來轉去,猜想這便是周楊托他關照的女生了,於是向嘉月走去:“在這兒呢!”
嘉月轉過頭來,看到章唯安的時候,她想起了來時火車上那如同陽光一般明朗溫暖的笑容。
“你是何嘉月嗎?”章唯安問。他眼中有些許的驚訝。
“是。”她點頭,淺淺一笑。
溫柔純淨的容顏、溫柔純淨的聲音加上溫柔純淨的淺笑。
章唯安看著她說:“我見過你。”
“是嗎?”嘉月臉上微微地發熱,她不自覺地放低了自己的視線,用手指把垂落的長發別到耳後。
“我跟你上去拿行李吧。”章唯安說。學生放假各自回家之前的這兩天,樓下傳達室的大媽默許了男生上女生宿舍做搬運工。
“我上去提下來吧。”嘉月對於和一個並不熟悉的男生一起上宿舍樓,感到有點不自在。
“我幫你吧。”章唯安笑著說。他坦然的笑容讓她不好回絕。
嘉月和章唯安一起上了樓梯往宿舍裏走,經過同年紀同學的宿舍時,有幾個認識的女生看到他們兩個,先是有些好奇,接著就對嘉月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她有些尷尬,又不好解釋什麼,隻能也笑笑,然後低下頭,加快了腳步。
他們到了火車站已是傍晚,候車大廳裏人頭攢動,有不少人抵抗不住疲倦,鋪張報紙就在地上酣睡起來。嘉月和章唯安在密集的人群中艱難地行走著。不斷地受到周圍人的碰撞,嘉月不由得想起從前看過的關於擁堵踩死人的新聞,心裏驚恐萬分。
廣播聲響起:“乘坐××次列車的旅客,請到8號進站口剪票進站。”
人群“呼啦”如潮水一般向進站口擁過去。章唯安和嘉月提著行李,小心地在靠人潮外圍的地方走著。在一片混亂之中,大人的尖叫聲、小孩的哭喊聲此起彼伏。嘉月被後麵的人推得一個趔趄,身子一倒,她“啊”地大叫一聲。就在這時,章唯安的手臂伸了過來,他迅速將嘉月拉進自己的懷裏,兩人向後一退,靠在了旁邊的牆上。
在緊箍著自己的手臂中嘉月抬起了頭,怔怔地看著麵前的章唯安。她一隻手上還提著行李,另一隻手不知該往哪裏放。一頭直發已經亂成了雞窩,顯得很狼狽。章唯安焦急地周圍張望著,然後他低下頭看看嘉月,兩人的目光便碰到了一起。周圍一片嘲雜,人頭湧動,而那一瞬間嘉月仿佛什麼其它的都看不見也聽不見,隻能感覺到自己靜靜地靠在章唯安的懷裏。
忽然他們就意識到兩人正擁抱著,有點尷尬地分開,章唯安用一隻手臂護著她,兩人都緊緊靠牆站著。
在此之前嘉月從未想過,她會在某一天遇到這樣一個意外的擁抱,她更不會想到,她會被一個意外的擁抱如此深刻地打動。在後來長長的歲月裏,這個最單純的擁抱幾乎成為她所有幸福和痛苦的來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