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花費的時間很長。三國時的交通動力,無外乎風力,水力,人力、畜力。
古代的旅途慢得叫人心煩肺炸,那何止是慢,簡直是在長征啊,一輛小馬車一日不慌不忙地跑個幾百裏,館驛野店間歇息,加上司馬懿喜愛民俗風景,這樣遊遊逛逛走了一個多月才到洛陽。幸好叫青兒的書童友善體貼,息心照料我。司馬懿常常同我鬥嘴吵鬧,卻也減輕了鞍馬勞頓和行旅無聊。
洛陽是一樣綿長,厚重而華麗的禮物。當它展現在我麵前,我居然有些措手不及了,它的華麗掩藏在重重繁蕪的修飾裏,它的厚重躲在漢賦堆砌的靡豔背後,在洛陽,你是不容易看到真相的,真相被封在美酒的壇子裏,觥儔交錯間相互傳遞著,又不點破,意到即可,像喝了半杯的酒。真相又是不自信的,這都市的雲怎樣舒卷,永遠比你的料想早一步,沒有人知道今天的皇帝明天是否成了斷頭台上的鬼,舞裙的褶皺裏是否藏著鋒利的匕首。洛陽城是不承認真相的,而一切又為真相所控製。天堂和地獄,翻手為雲,覆手為雨,洛陽的百姓是習慣了的,京城是最安全的地方又最不安全的地方。稠長的酒,飲盡洛水的餘味,把這洛陽城的最後一絲真也吞進肚裏。
“怎麼樣?洛陽很壯觀吧,就算經曆了種種變亂,仍是大都市的風格呢。”司馬懿不無自豪地說,他率先跳下馬來,伸手給我,於是我也跳下車來。
接司馬懿的是一輛小車,聽說司馬防大人剛直正派,從不肆意鋪張。
司馬懿把行李一類交給管家,“你先回去稟報兄長,就說我回來了。我想同青兒領這位姑娘在洛陽城裏隨處走走看看。”
管家向我瞟了一眼,麵有難色,“大人吩咐了,見到二公子,直接領著到他那裏去,據說丞相大人又派人到家裏來了。”
“是為文學掾的事情?”司馬懿微微皺眉。
“正是此事,來使還說……”
“說什麼?”
“說,說美玉若不能飾英雄之裾,不如毀之。若再複盤桓,便收之。”
“這麼說是威脅咯?”司馬懿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爹說什麼了沒有?”
“大人火氣很大,公子這樣擅自跑了出去,大夥兒都在擔心呢。”
“擔心什麼,我都什麼年紀了,爹也真是。”司馬懿淡淡的眉挑了挑。
“丞相擢用的事情,請公子無比三思,全府上下是福是禍,全在二公子一人。”管家躬身施禮說,“另外還有一件大事…….”
“我自會考慮,還輪不到你來教訓我。”司馬懿似乎有些不耐煩地打斷他,牽著我,也不等青兒,就跑進集市裏去了,任憑管家在後麵喚著,頭也不回。
一直跑到街道盡頭,司馬懿才停了下來,忽然發現自己緊緊抓著我的手,於是側過臉去嗬嗬笑了,我以為他會放手,不想他卻更用力地握了一握。
“真是麻煩呢,那些人。”
“你不是向來自詡有經天緯地之才麼?怎麼,不想作官麼?”我抬起頭看他。
他淡淡一笑,“想。”
“那為什麼?”
“若要作官,便再不得隨心所至,任意妄為了。凡事皆須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再無山泉間沐浴之愜意,行旅中讀書之樂,與珠玉姑娘相處時之欣悅。”說到最後一句時他看向了我,我連忙局促地低下了頭。
“事到如今,告訴你也無妨,其實,我並沒有得什麼風痹,隻是為了逃避曹丞相的擢用,故而如此說。那日在姑娘跟前,也是裝的,當時我以為姑娘是丞相府派來的人。”
“我不介意,因為,你裝得也不怎麼像。”我擺弄著衣角說。
“不喜歡我麼?”
又是這個話題,呃。
“我……”
青兒氣喘籲籲地跑來,打破了這一僵局,“公子,小的犯大錯了。”
“如何?”
“出門前夫人吩咐過,要給春華小姐帶些禮品回來,小的全給忘記了,這可怎麼是好?”青兒泫然欲泣。
司馬懿反倒不以為意,“那個女人嘛,母親也真是,為她浪費錢財又何必?”
“公子,您應該改改口了,畢竟,春華小姐是您未過門的夫人不是?”青兒勸著司馬,卻撇過頭來看我。
向左拐便是一家成衣鋪,在我和青兒的共同勸說下,司馬懿才答應去給那春華小姐買一樣禮物。這就是古代的‘服裝店’嗎?當然店裏是沒有模特的,華麗的深衣被平展地掛在木架子上。到了店裏,司馬懿反倒不那樣垂頭喪氣了,一件一件衣裳拿在我身上比畫著,然後支著下巴,看我一件一件試穿過去。
“喂,我又不買。”我抗議道。
“給我做個架子嘛。”他完全不理會我的抗議,仍興致勃勃地用欣賞的眼光打量多種古裝版本的我。
“穿素白的有清麗脫俗之氣,穿朱砂色則明媚絕豔。”他一麵點頭一麵說。
“你有完沒完哪。”我喃喃地抱怨。
“就這件,純白裏嵌著幾道水紅,真如度身定做的一般。”司馬懿搶前一步把一袋子錢幣放在桌上。
“來小的店裏的姑娘,都愛試這件衣裳,可不是腰太粗就是膚色不白,這位姑娘可算是把這件衣裳穿出滋味兒來了,呃,公子,這是您的夫人?”老板接了錢,眉開眼笑,話也就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