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給誰送終？”忽然響起一個穩重嚴厲的聲音，“我還沒死呢，你這逆子就嚷嚷著要送終了？”
眾人安靜下來，自動讓開一條道，司馬大人滿麵威嚴地走了出來。一襲青黑色的嵌金深衣，襯得他更為嚴厲肅穆。“父親大人。”司馬懿吃了一驚，慌忙下拜。
“叫得倒是親熱啊。”司馬大人哼了一聲，“我們司馬家向來以家教嚴謹為人稱道，怎麼就生出你這個逆子來！給我跪下。”
司馬懿到了父親跟前縱有萬般手段也使不出來，隻得乖乖跪下，“父親，孩兒不想娶個廢物回來。”
“廢物？”司馬防聽了這個更為火大，“哈，那你要娶誰？娶個女將軍回來？”
“要是真有這等好事，兒也認了！”司馬懿說。
“混帳！還由得你，你反了天了，以為自己是誰！你現在就給我滾回屋去，把禮服穿好，去迎接張小姐。”司馬大人怒喝。
“大人，出了事了，那小姐暈倒了，怕是今日到不了了。”青兒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臉色“您看？”
司馬懿眼珠一轉，“爹，兒子有個好辦法，先叫人假扮新娘，反正蒙著頭紗，誰也看不出來，也不至於叫我們司馬家出醜於人前呐。”他朝我擠擠眼睛，我就知道他不懷好心。
“對，這主意好。”司馬朗也跟聲附和，司馬懿向哥哥投去感激的一瞥。
“可是，誰人肯假扮你這混帳的新娘？”司馬防嗤之以鼻。
“她——”司馬懿立刻把我拉到跟前，“這是我的婢女，知書達禮的，真是最好的人選啊。”
司馬防瞥了我兩眼，“長得倒還不錯，可是……”
司馬懿見很有希望，立刻湊了上去，“父親大人平時最疼孩兒了，今日就準了這主意吧，婚事辦完了，就讓這珠玉姑娘嫁給仲達如何？”
“混帳！”司馬防厲聲罵道，“原來你心懷鬼胎。”緩了一緩想起什麼似的，又道，“也不是不能，不過，有個條件。”
“什麼條件？”司馬懿諂媚地附和著。
“去做文學掾吧，為了我們司馬家，別再和曹丞相拗著了，其實哪，依我看，你也沒什麼長處，可曹丞相偏就是看中你，說你比朗兒更有潛質。怎麼樣？答不答應？”
司馬懿躊躇著。
“二弟，你快答應呀，快呀。”司馬朗頻頻使眼色。
司馬懿望了我一眼，又回頭去望望父親，“我答應。”
“果真？”司馬防對沒有定性的兒子半信半疑。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絕不反悔。”司馬懿立掌起誓。
“好吧，”司馬防鬆了一口氣，“不過張小姐，你也不得怠慢。”
“是。”
我不停地狠盯司馬懿，但他完全不理會我。
我被帶到女眷房裏，七八個侍女一起湧了上來，簡直是一副捆豬的架勢。
我的頭發被攏成高圓的發髻，點綴上瑪瑙和翠玉，別上一朵金色鳳冠，兩個侍女把我按在盆裏，汲起清涼的水，將我每一寸肌膚都洗得光滑而潔白，爐子旁邊放著一大盤花瓣，將絲織蓋頭和婚服熏得噴香。讓我超暈的是，東漢婚服竟以玄黑色為主，加以本紅綴邊，穿了活象要去奔喪。跑出來正碰上穿得像黑烏鴉一樣的司馬懿。他看了我一眼，仿佛有點想笑，抿著嘴說，“想不到這黑不溜秋的衣服穿在你這丫頭身上倒挺好看的嘛。”
“喂，你到底想怎樣啊？”我衝著他。
“娶你啊。”司馬懿回頭去看側畔的銅鏡，“你瞧，鏡子裏的我們，不是很般配麼？”
“你怎麼不問問我呢？我並不想嫁給你。”我說，“你說過的，不會勉強我做我不喜歡的事情。”
“真的這麼討厭我麼？”他的目光忽然變得有些黯然了，“我原本以為，隻要我待你好，竭力爭取，你就會……”
“不是這個問題，我有喜歡的人了。”我看著他臉上的興奮一點一點褪盡，狠了狠心，想把話說清楚。
“誰呢？這塊玉的主人？”他從袖子裏取出了那塊刻著“蘇”子的翠玉，“從玉的品質可以看得出來是位溫潤而出特的君子。”
他自言自語。
“還給你。”手遞過來。
“誒？”
他微笑了，笑容有些慘淡，卻毫不沮喪，“剛才在父親麵前說的都不作數，我不會勉強你。隻拜托你替我把婚禮的場麵撐過去。今後，你住在府中，名義上是我仲達的女眷，實質上來去自由，哪天想走了，就盡管離開。如果某天你忘了這玉的主人，樂意真心順從我，我們再行夫妻之實，如何？”
“司馬懿，你……”我不知為何，看著他無限悵落的神情，心頭也湧起一陣失落。
“仲達先出去了。”他撩起簾子，頭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和司馬懿拜堂成親像一場夢，華麗的裝扮，燦爛的笑容，整個儀式在木然中過去了，我本想好好欣賞漢代婚禮，此時卻心煩意亂，再沒半點心情。戲假情真。我這才明白，一旦從旁觀者變成當局者，會有怎樣不同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