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卻奇道:“如此輕稅,如何變成每畝征收一兩六分銀子的?又如何會影響民生、造成動亂?”
“臣一一為聖上道來。”翁同龢撚須說道:“前番移民實邊,開荒辟地,安置流民,一是為解決邊防無人、軍隊久戍而供給困難;二是解決關內失地流民民生。方才臣言道,乾隆、嘉慶年間人口暴增,從一萬萬增加到三萬萬,然而耕地卻是有限的,百年間除移民實邊所得之外,隻增加了百萬頃,增加之數無法供養兩萬萬人口增加之數。兩湖、豫西南、淮西等地耕地原本有限,人口暴增之後,突破人均四畝耕地的天限,又因銀價暴漲而朝廷稅收以紋銀,造成百姓耕地不足而繳納賦稅增加之結果,民不聊生而會道門滲入,方釀成白蓮教之動亂。談古論今,方知移民實邊功莫大焉,對穩定江山社稷、解決民生尤為關要。如今在盛京地區以丁授田三十畝,一戶丁口平均為7人,將將為人均耕地四畝之界限,隻是盛京土地肥沃而荒地較多,可以采取輪耕之法,產出遠比關內中原為多。以去年產出為例子,河南開封一帶去年未曾受災,春耕秋收畝產折算黃穀為415斤(清代度量衡為庫平營造製,一斤為598克,大於今日市製斤的500克,此處引用現在的市製度量衡),然盛京之錦州府墾屯兵團第一團之大淩河兵團農場,因為水土豐沃而輪種得法,春耕秋收之畝產為700斤。”
光緒目光移向楊格,喟然歎道:“楊愛卿辛苦了。”
楊格欠身道:“職臣不敢貪天功為己有,此乃依帥、耿帥、宜麟、誌銳以及軍中官兵的功勞。陛下,還是請翁中堂繼續談談稅收問題吧?”
“田賦原本很低,卻占朝廷稅收的4成,自嘉慶以來多年用兵,國庫早已空虛,故而朝廷每每在缺錢之時對地方以‘捐獻’、‘供奉’名目,要求地方捐輸,地方隻能攤派到民間地畝之上。道光以後,戰爭、賠款連連,捐輸漸成習慣,有的地方官員為了應付朝廷隨時要求的捐輸,幹脆預先征收、加倍征收,以博朝廷之歡心,謀求升遷之道;又或從中貪墨,賄賂公行、官官相護,往往是一官貪墨,群官皆黑,紛紛效仿,造成百姓地畝實際征稅遠超朝廷定製之況,也造成大清吏治日漸崩壞之局,更因地方督撫在厘金和捐輸征收中提留,漸握地方財權,勢力坐大,竟有與朝廷分庭抗禮之象!以臣的家鄉常熟為例,耕地集中於地主手中,田賦、厘金、地租、額外捐輸是農人的四大支出,地主隻管收租而由租種土地之佃農繳納田賦、厘金和捐輸,朝廷田賦每畝隻得四錢銀子,地方攤派之捐輸卻高達一兩,如佃農出賣餘糧,還需繳納厘金,值百抽一。又,吏治腐敗後,官吏往往加大火耗,百姓以糧抵稅或以小錢納稅,戶部受的是白銀,中間就有糧食和銅錢折算白銀的比價,官吏往往壓低糧價、銅價而提高銀價,又為百姓平添幾成負擔。再,散銀重熔鑄成庫平白銀有火耗四厘,地方官吏攤派下去的最少為六厘。如此一來,江南、兩湖、四川、南粵等地人平繳納賦稅一兩六分銀子不足為奇!”
翁同龢的這番話,已經把整頓稅收、改革稅製與整頓吏治、改革官製結合起來,倒是讓楊格少費了許多的心力。
光緒臉上浮出青灰色的戾氣,眼中凶光一閃,向外高呼:“來人!”
禦前大臣載澤一直守在外麵,立即閃身進門作禮應答。
“傳旨,授陳固全權明旨和欽差儀仗,告訴他,替朕好好的查,查出一個殺一個,統統查抄沒收家產,決不能手軟!殺,殺到官吏們不敢貪墨為止!”
光緒這麼一句話,奉命查核稅收的陳固就成了全權欽差大臣,頓時,無數人的腦袋就捏在了陳某人手裏,無數人的家產存留就在陳某人的一念之間了。不過,在“知不足齋”裏的所有人包括皇帝都清楚的知道,陳某人絕不是什麼善男信女!
“聖上,去年歲入九千萬兩庫平白銀,田賦隻占四成,關稅占三成,厘金占三成。”
翁同龢也是憋久了,他這個戶部尚書在****任侍郎的時候得看太後老佛爺的臉色,到了王公重臣出洋考察、太後不問政務的時節裏,又碰上新政處處要錢,實在是緊張萬分。此時,他的話匣子一打開來就有收不住的勢頭。
“反觀去年的關外盛京地區,皇恩浩蕩免去遼東被兵災之鳳凰廳、遼陽州、海城縣、蓋平縣、岫岩廳、莊河廳、金州和旅大等地欠稅,又以錦州、新民安置移民免征三年錢糧,盛京將軍府是按實征收,所得全部充入新到移民安置、農田水利、舉辦教育、開辦工礦之經費,所以,去年盛京是沒有田賦餘留的,卻有厘金和地方新開的工礦營業稅、資源稅征收,從四月實行以來,再到九月鞍山工業區全麵啟動,累計征收厘金、營業稅、資源稅達七百萬之多。節後,將是征收全年營業稅、資源稅,可望達到兩千萬兩之數。由此可見,興辦工業、促進商業,以工業之營業稅、資源稅,商業之厘金、營業稅取代田賦成為國家財政主要收入之稅種,是可行的,也是對民生最為有利的。不過......”